[醉看武艺画展/孙景波]
以画品,人品兼论,在我所熟悉的国画家中,卢沉先生是我以为最可爱、可亲。可敬的一位,36年前,我曾从而师之,体会切深。
卢沉向壁画系推荐武艺。武艺是卢沉最后一位研究生。我谓有其师必有其弟子,一看,果然:
武艺出道时宗其师门,以写意人物笔墨风格而论,可谓亚其匹矣。武艺如步其师后,一路下去,衣钵可继,功果近似耳。然武艺一出其门,即叛其道,弃智绝巧,昧奔憨拙,清苦经营,不期然脱出藩篱,终于以一股浑朴稚拙的愚傻气,造出一个武艺自家墨象世界来。
国画界中历来有一招”鲜吃遍天”的成功法诀。于是有”竹子王”、”梅花王”、”牡丹王”……各路子“花仙”。又有画猫,写虎、描凤、绘龙等各,图腾之专业户。由题材而形之笔墨,干百一式。如炮制有方,成熟、成巧,随之便咸了一种风格,个性专利权式的套路。持此道者,论证前贤,便谓有“悲鸿马”、”白石虾”。“黄胄驴”、”可染牛”……不论诸大师学养之全貌,偏取一招一式之法,以笔墨貌似之,营营以为生计者,不乏其众也。我想武艺非不能之,乃不肯为主也。
他全然因情任性,不问深浅,东一脚西一脚,去自行其道。且不论人物、山水、工笔或写意,近半年忽然画出一批油画,而且还是人体来,直将骨法用笔的感觉杀取进去,不向他人试问可否,但得学生们叫好,并源源送来不少劣质画框,于是画满了一屋子。待我看到时,眼前真是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这批油画,行家们自去品味。我对武艺说:”你到壁画系来,许是天意别有成全。”
武艺好酒,量稍过辄醉,一次,曾陪我与三五画友晚宴,酒好,主客谈艺兴致颇高,武艺因之酩酊大醉。夜半归宿时,一路紧紧拉着阿波的手臂,步履踉跄,口中念念有词道:“孙先生年纪大,由我搀扶着才好。”及至居所大铁门前,高呼开门,因无人答应,趁着酒劲儿,一脚嘣然踢出,声破静夜,人却躺在同行人怀中。再及第二道门,我小声告诉武艺:”这是道玻璃门。”武艺道:”好!玻璃门咱,咱不踢。”
喝酒不知醉味,是人不知酒为何物,若真醉咸一糊涂虫,是酒不知物为何人。要醉得明白,要醉时比不醉时还敢把握是非取度,才是会利用酒劲儿的人。武艺有一脚踢出铁门夜惊之举,又继有门前耳语,静待不躁之性养。以此踢与不踢之间,看武艺在画苑中行为,是知醉中亦有醉不可及之道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