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大家刘正成：第一个为中国书法“立传”的人

闻正

华西都市报:刘正成学识之渊博、思辨之敏锐、创作之勤奋，早已是圈内公认。今年8月，他的“陇上鸿泥”书法展在甘肃省博物馆盛大开幕，引发业内轰动。国庆期间，他又回到四川，和著名化学家、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在峨眉山坐而论道，开展为期三天的艺术与科学的跨界对话。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在四川省图书馆特藏部第一次看到《书道全集》，这给了我强烈的刺激。这部《全集》30卷，是日本在上世纪40年代编纂的……我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人不能编自己的书法《全集》呢？”
　　——刘正成
　　历数中国当代书坛中的名家大儒，成都人刘正成绝对是个绕不过去的名字。今年67岁的他，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副秘书长，《中国书法》杂志社社长、主编，现为国际书法家协会主席。作为学者型的书法家，刘正成集书法研究、书法创作、书法编辑出版、书法组织活动于一身。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他就精心筹划组织了第二届到第八届全国中青年书法篆刻家展览和一系列书法活动，为当代书法的复兴注入了勃勃生机。
　　此外，由刘正成主编、荣宝斋出版的百卷《中国书法全集》卷帙浩繁，将上迄商周，下迄当代的著名书法作品和无书者署名之甲骨文、金文、简牍、帛书等集纳成册，国学大师季羡林慨叹此书在中西方文化大冲撞的时代，为民族文化发展起了积极作用，称“为我们民族立了一大功”。日前，华西都市报记者专程赶往峨眉山对这位书法大家进行了深度专访。
A他是草根
自学成才母亲是启蒙老师
　　作为中国书坛的风云人物，刘正成可谓是一个异数，他的书法成就并非来自家学渊源，他也不是出生于书香门第，甚至连高中也没有读过。就像他所言的那样：“我历来毫不隐讳自己1946年8月24日出生于四川成都一个工人家庭。”刘正成的父亲刘钧林是川菜厨师，母亲何联华是家庭妇女。刘正成说：“我的第一个老师是能认识几个字但不会写字的母亲。”
　　“小时候我家住在成都九眼桥附近，当时家里供着祖先的神位，那里挂有书画，两边还有太师椅。解放初的时候我父亲失意了一段时间，就把一些字画拿去卖了。我从小看着这些东西长大，潜意识里就埋下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种子。”刘正成将自己和书法的渊源娓娓道来。刘正成六岁时，父亲去援藏工作，那时他还没上小学，“妈妈就说，这样吧，我也不识字，你自己学吧，拿了墨和纸，对着神龛的字写吧，上面写着：刘氏堂上历代高曾祖考妣神位。中国人有祖宗崇拜，这也是儒家的一个传统，我就拿毛笔照着上面写。”
　　爱因斯坦说：“热爱是最好的老师。”在刘正成看来，他的天性就喜欢写字。那时刘家家境贫困，他还要帮着父母照顾刚出生的弟弟刘正兴，“别说童年了，已经活过30岁的时候，我尚记不起有几次可以放开胃口饱餐大肉的时候。”由于迷上书法，他因此能享用到丰盛的精神大餐。
　　刘正成初中毕业后，因家里穷考上高中却失学了，在家帮助父亲做小生意。父亲的一个朋友带他到成都西玉龙街古旧书店，随手给他挑了一本赵孟（兆页）小楷《临虞世南闲邪公家传》，于是他就很兴奋地拿回家后无师自通地练起来。偶遇良师追忆童年学书经历
　　刘正成有个同学知道他很喜欢书法，就对他说：“我认识一个‘神人’可以介绍给你。”这个‘神人’这就是刘正成后来真正的书法启蒙老师李灏。李灏是蜀中书法名家，在那段特殊岁月里，他被打成右派沦为炉前工，单身住在一个稍可避雨的茅草棚内。刘正成说：“后来几经辗转找到李灏老师住的小茅屋，他家里就一张床。看到我，他从床脚下抽出一部已被雨淋湿沤烂的《淳化阁帖》残本送我。我翻开第一页，正是‘历代名臣法帖——张芝’的《冠军帖》狂草和《秋凉平善帖》章草。”
　　刘正成算是李灏那时收的大弟子，而之后郑家林、孙仁杰、舒炯等人都拜在其门下，当年跟着李老师学写字的青涩少年如今都成为中国书坛的领军者。提起李灏，刘正成充满感恩之情，他认为，自己之所以善狂草，就是因为当年老师把汉末草圣张芝的字帖赠予他，这堪称是种“缘分”。
　　刘正成还说：“孟凌云是我的另一位启蒙老师，他所受的教育完全是五十年代以前的旧学传统私学，知识结构的基础是《四库全书》。孟凌云老师教我经史子集，让我们熟读桐城派姚鼐《古文辞类纂》所选名篇等，此外他也擅长书法。李灏老师甚至还经常向我们提到西方哲学大师黑格尔和康德的学说。这两位老师给我打下了扎实的古典文学和书法基础，使我受益终生。”
　　刘正成还讲了不少他的童年回忆。他说：“我从小就喜欢看书，当时父母给我零花钱，但我拿了钱不是去买吃的，首先就去连环画书摊，那时一分钱看两本，厚的书一分钱看一本。”刘正成认为，当时的民间习俗不少都是对文字和文化的尊崇，中国历史对文字的崇拜有五千年。“黄帝之史仓颉造字，那时侯的文字是图腾般的符号，非常神圣和美丽。”
B他是作家
年少立业纺织厂里的文学青年
　　刘正成初中就读的是川大附中（原成都市第十二中学），由于写得一手好字，他在学校里一直都是班上的宣传委员或学习委员，负责给学校办壁报。因为家境贫寒，刘正成初中毕业后就没有继续读书了。“毕业后，班主任老师做家访，找到我妈妈问我成绩很好，为什么不让读书了？老师甚至还愿意给学校申请发我奖学金，但是当时我家实在是没钱，于是就跟着爸爸做点小生意——卖炸油果子。”
　　刘正成年满18岁后，被四川第一棉纺织印染厂招去当工人，最开始是以学徒身份印花布。后来，他被厂里派去上海静安棉纺印染厂培训，因为他主编的工厂墙报广受好评，所以还获得上海市红旗青年突击手称号。回到成都后不久，川棉一厂调刘正成去政宣组工作，他那时候开始在成都日报、四川日报等各大媒体发表新闻和散文。工作之余，他研习书艺，遍临启功编《雍睦堂法书》、《晋唐小楷六种》、《王義之十七帖》、索靖《出师颂》等历代名帖。
　　从1970年起，刘正成在川棉一厂党委宣传部担任了10年的新闻干事，这期间，喜欢文学的他还参加了《四川文学》组织的四川省业余文学创作会，结识元工、沈重、化石、高缨、周克芹等编辑、作家。他笑着告诉记者：“我那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学青年。”其间，刘正成的书法功力也日渐长进，他的章草作品还由四川省美术办公室评选送中国国际贸易促进会赴日本书法展。
　　1978年，刘正成参加了四川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与鲁迅研究硕士生考试，在79名考生中获专业第一名、总分第三名，当年他的考卷还被阅卷老师当成范本，后因学历较低未被录取。他在第二年又参加上海戏剧学院戏剧创作与编剧理论研究生考试，成绩也是名列前茅未被录取。他不服气，第三年又考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统一招考的现代文学实习研究员考试，顺利通过后因热爱创作调到了四川作家协会《四川文学》编辑部。此前，他已在《四川文学》发表短篇历史小说处女作《怀素自叙》。
　　1985年3月，还在《四川文学》任职的刘正成，因其书法和文笔俱佳，中国书法家协会的老领导陆石先生看中他的才华，借调他到北京为中国书协起草第二次书法代表大会工作报告。当年5月，他作为简报组组长参加第二次书法代表大会。之后，他由四川调京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编辑出版部主任，《中国书法》副主编，从那时起，刘正成成了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北漂”，从此他的工作重心开始逐渐由文学转为书法。
C他是书法家
立一大功自掏腰包主编“全集”
　　1989年，刘正成集中了全国二百多个书法专家编撰出版了《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上、下)，并获得了国家图书奖。第二年即1990年开始，刘正成开始自筹资金主编《中国书法全集》，本书所收书法作品上迄商周，下迄当代，总计一百余卷。立卷分两大类：一、断代卷；二、书家卷。各卷按时代归入十编之中，另有篆刻、论着、附录、补遗四编。刘正成说：“我是像《史记》那样在为中国书法留下一部能传世的纪传体通史。”
　　聊起编纂《中国书法全集》的初衷，刘正成说：“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在四川省图书馆特藏部第一次看到《书道全集》，这给了我强烈的刺激。这部《全集》30卷，是日本在上世纪40年代编纂的，其中15卷是中国部分，另15卷是日本书法。我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人不能编自己的书法《全集》呢？”
　　当刘正成调到中国书协作专职工作后，他开始了解到日本书法在西方的影响，比如日本当代著名书法家手岛右卿的书法作品《崩坏》就在西班牙艺术大展中获奖。“西方人把很多中国的传统当成日本的东西。在很多西方博物馆，都是用日本和印度来代表东方的。可以说，这种源于民族文化的冲动成为编纂出版《中国书法全集》的原动力。”
　　据刘正成介绍，《全集》每一卷书的出版，1990年要花10多万元成本，近十年则要花30万左右。现在已收录了中国历史上的几千位书法家作品，他的计划是总印规模达到100卷。“这么多年来，我们一家除了吃喝消费外，所有的一切收入都花在了出《全集》上了。追求学术与追求金钱，无异南辕北辙。如果我去编畅销书，是有可能成为大老板的。”据了解，《中国书法全集》编纂的经费均由刘正成自掏腰包，迄今为止他已经投入了2000多万元，目前他的编辑部常任人员有十多个，分卷主编有几十位还在为这部号称中国书法的《四库全书》而忙碌着。
　　有一年夏天，刘正成将新出版的几本《全集》给学界泰斗季羡林先生送去，季老拿着书很动情地说：“编纂出版《中国书法全集》为我们民族立了一大功！”刘正成当时听着季老的鼓励与理解，眼睛也湿润了。季羡林当年在国务院古籍整理小组召集的《中国书法全集》座谈会上说：“精神文明也是一种生产力，《全集》对青少年进行传统文化的教育，是非常合适的，因为它体现了中华五千年文明史的特点与成就。”
　　华西都市报记者 杨帆实习生龚靖杰杨天宇
　　摄影记者陈羽啸
人物简介
　　刘正成，笔名：听涛斋主、八方斋主、松竹梅花堂主人、二味石榴堂主、泥龟梦蝶堂主、载天山人等。1946年8月生，四川成都人，编审。曾任大型文学丛刊《人世间》副主编，中国书法家协会副秘书长，中国书协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书法》杂志社社长、主编。现为国际书法家协会主席，《中国书法全集》主编，九三学社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委员。
　　1992年起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1998年曾荣获韩国美术家协会和韩国美术文化院颁发的“世界书法功劳牌”。2000年选任国家文化界50名优秀工作者代表之一在北戴河受到中央领导接见，2005年获“韩国全北国际书艺双年展”大奖。
　　主编《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获第四届国家图书奖），主编《中国书法全集》（已出版六十九卷）。撰著《刘正成书法集》，《当代书法精品集——刘正成》《刘正成书法文集》（三卷），《书法艺术概论》《晤对书艺——刘正成书法对话录》等；历史小说集《地狱变相图》，文化随笔《英伦行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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