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大迁徙是中国泛城市化进程的缩影】

黟人

北京青年周刊关于“暖冬计划”所做的采访，该刊以多版面大专题对“暖冬计划”与艺术区拆迁问题给予积极关注，全面报道朝阳艺术区拆迁路线图，同期还有来自艺术家黄锐、张大力等人的访谈，从不同视角透析艺术区拆迁变局。（博主按）


记者：江叶婵

BQ：首先能简单介绍下这次拆迁艺术区的情况？具体涉及的艺术区是哪些？总共涉及的艺术家有？ 这些艺术家可能转移到什么地方？

戴卓群：是这样，早在今年7月，朝阳区宣布启动该区农村地区最大规模的土地储备计划，据悉，拆迁腾退面积达26.2平方公里，共涉及金盏、孙河、崔各庄、将台、豆各庄、东坝、三间房以及管庄8个乡，约占朝阳区所有农村地区面积的40%。而广泛分布在朝阳区东北部地带的二十余处艺术群落基本全都在此次拆迁范围内，粗略估算聚集在各个艺术区以及周边地带的艺术群体不下两三千人，到现在为止将府、东营、索家村、奶子房、008、蟹岛西……包括我们此次“暖冬活动”首站的创意正阳艺术区都已经在拆迁腾退的状态，其他还有像费家村、一号地、黑桥、草场地、北皋等艺术区的拆迁也只是时间上的先后问题。现在朝阳区艺术家大规模的迁徙已经开始，但由于艺术家工作室和普通住宅不同，对空间的体量有特殊要求，很难在短时间找到合适的栖身空间，因此除了一部分人流向已经形成规模的通县宋庄画家村，其它人只能被迫辗转昌平、顺义等地寻觅新的安身立命处。

BQ：作为一个批评家、艺术主编,  您缘何发起这场“暖冬”计划？(您的身份和这好像还是有些距离的)。能谈谈筹备过程？

戴卓群：对于个人身份问题我从来没有限定过，为自己找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人生太短暂，专门限定起来，做任何事都可惜了，我觉得还是心之所至吧。“暖冬”活动的发起是非常突然和仓促的，筹备期前后不过半月左右，可以说是非常时期非常办事，不过我对整个艺术区拆迁的情况却关注的很早，也一直在思考艺术生态的前景和方向问题。当时正阳刚刚被开发商停电停暖，我跟正阳的艺术家张玮、喻高以及索家村的朋友刘若望一起聊天，大家一拍即合有一个朦胧的意愿，希望组织一次针对拆迁的艺术活动。当天晚间我就通宵写出了以“暖冬”为名的整体计划出来，思考的过程中，觉得仅仅停留在正阳的拆迁问题和面对的生存困境上面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将关于直面拆迁的命题提炼到“暖冬”主线上，有了更厚重蕴藉的力度在里面。张玮、喻高他们所在的正阳艺术区在拆迁之前，艺术家相互之间是很少交往的，彼此非常疏远，但由于拆迁事件的发生而聚在一起，空前的团结起来，我觉得这对于平素壁垒分明的艺术圈来说是非常可贵的，尤其对于当前做为整体拆迁困境的朝阳各个艺术区中的艺术家来说。所以“暖冬计划”的出发点便在共渡时艰的基础上更多了一层抱团取暖的意思，同时也将活动的范围扩大到联合朝阳区内各个艺术区众多艺术家们共同参与互动的系列艺术活动。随后计划迅速拉开，各艺术区代表性艺术家纷纷表示支持态度，008、将府、东营、索家村等艺术区积极响应，我们也进而在“暖冬计划”的前提下成立了以肖戈、张玮、张小涛和我四人为主要成员的策展委员会，喻高、张硕、王薇、杨柳青等人也为“暖冬”活动的顺利开展做了大量切实工作。整个活动没有任何经费来源，首站基本开支由正阳艺术家集体筹集，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是义务工作，包括几十名声援大学生、其他志愿者……这也是“暖冬”活动效应的最好体现。

BQ：注意到主办单位是朝阳区艺术同盟，能简单介绍下这个组织的概况？目前包涵的艺术区和艺术家的数目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以前有过集中活动么？

戴卓群：朝阳区艺术同盟是在“暖冬”活动筹备过程中由多位艺术家提议发起的，希望向外界传递一个信息，也是“暖冬”活动的一个重要出发点，那就是艺术家之间的互助共生，如果这次朝阳各个艺术区能在拆迁变故中有一个理想的保留和安置，我希望这个同盟能够真正发展和运行起来，切实为艺术家办些实事。

BQ：和黄锐老师聊的时候，他当初发起798的时候就想尽办法让798和周边的经济环节发生联系，所以引进了画廊、剧场、饭店等等，而大部分艺术区好像只有工作室，偶尔会有画廊，您觉得这是否在经济上也难以“保卫艺术区”？

戴卓群：艺术产业本身已经在逐步形成一个良性的链条，现在的情况和当年798形成初期的情况还有所不同，那时候还没有形成一个艺术区的地标，也没有完全艺术市场的概念。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生成和繁荣也是最近几年的事情。798现在主要已经变迁为一个画廊聚居区域而非早期的艺术家工作区，也就是说变成了市场的前沿而非艺术创作的前沿，那么艺术家的工作区自然就延伸到了798周边地区，也就是现在你看到的情形，相当于一种前店后厂的格局。这是艺术生态和艺术资源自发调节和配置的结果，有其自然的合理性。

BQ：从圆明园画家村到这次的创意正阳，艺术区一直在被拆迁的过程中。艺术家自发聚集到一个地区，几年后可能会遇到经济或者政治问题转移，您觉得一个稳定、健康的艺术区是什么样的？有哪些因素？

戴卓群：艺术家的频繁迁徙问题，其实缩影了中国社会在城市化过程中的大迁徙背景，除了圆明园时期的政治因素，主要还在制度不完善、物权不清晰、利益不断重新分配和洗牌，在这中间做为聚居性流动人口的艺术家群体自然首当其冲。比如这次朝阳各个艺术区的拆迁，全都面对同一个命题，艺术区在被开办之初就是一种建立在非法开发前提下的短期牟利行为，艺术家和开发商签立的租期协约基本等于是空口支票。我觉得要改变现在的混乱局面，还需要朝阳区政府出面，充分考虑朝阳区在艺术产业方面的人才资源优势，将这些分布在朝阳区八个乡的艺术区集中起来做重新规划，以政府的名义做一个长远的、有规模、有质量的艺术家工作区，这样既妥善地对目前频繁迁徙的艺术群体进行了人性化安置，同时促进整个艺术行业的稳定和发展，从对政府的文化创意产业战略角度来说，也产生更多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BQ：因为这次的开发商赔偿中只有农民没有艺术家，而很早之前的宋庄也有很多小产权官司的类似例子，您觉得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项？

戴卓群：这个问题是这样的，做为政府规划中的土地储备计划，征地补偿虽然是有的，但是艺术家只是艺术区的租户，补偿其实是给到了艺术区的开发商手中。宋庄之前是很多艺术家买了村民的房子，后来遇到产权纠纷。这都是制度不健全带来的流弊，国家明确了农村宅基地不能买卖的政策，艺术家只能是寻求租用，这个很难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也是当前各个艺术家聚居区面临的共同问题，开发商给你承诺二十年还是三十年都是不靠谱，可能就是两年三年就拆了，艺术家很难维护自己的权益，处于两难境地。

BQ：曾看到一句话，艺术家是群居动物，而共同的宗谱就是美院等，您如何看待艺术家和艺术区的关系？

戴卓群：艺术区是当代艺术市场化的新产物，大体上说中国的艺术生态有三个主要的构成，官方艺术、学院艺术和前卫艺术。官方艺术依附于体制背景，自有资源占有和配置的一整套体系，学院艺术则依附于教育机构、学院体系，只有我们现在关注的艺术区问题所牵涉的主体是游离于官方艺术和学院艺术的市场化艺术生态，因此规模性艺术区的重要性对以专门艺术工作为职业的艺术家来说不言而喻，就像工人之对于工厂是一样的道理。

BQ：艺术家是有贫富差距的，是不是艺术区也有这种情况？您能简单谈谈北京几个艺术区的艺术家构成？

戴卓群：合理的贫富差距是一个健康社会的必然现象，北京各个艺术区的话由于形成的原因各不相同，人员构成也有各自特色，比如798艺术区由于近年艺术市场的活跃，已经由早年发端初期的艺术家聚集地变成了艺术交易的中心，宋庄画家村则因为圆明园时期艺术家的最早进入成为最重要特征，草场地艺术区最早是艺术家艾未未建立了工作室和艺术文件仓库逐步发展起来，闹中取静，外资画廊不少。环铁、将府一带川籍艺术家群体很集中，像我们此次“暖冬”活动组织者之一的张小涛以及他所在的将府艺术区川籍艺术家就不少，正阳的张玮、喻高则都是大学老师，肖戈原本在东营艺术区，因为拆迁的矛盾影响正常的工作生活，前不久搬出来了，另外各艺术区里刚毕业不久的学生也有不少。

BQ：关于这次艺术区展，您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戴卓群：“暖冬计划”是一个延续性活动，活动形式是松散、自由和多元的，大家会继续进行尝试。探讨当代艺术生态内部的对话交流机制，也希望艺术家们在当前困境中能够重新思考艺术的终极价值，思考自己从事艺术事业的真正意义。再一个，就是呼吁政府和媒体以及社会各界对艺术区强拆问题给予更多关注，提供公开透明的政策信息和畅通的话语渠道，帮助解决艺术区利益纠结难解的庐山面目，也希望各艺术区的开发商本着人本主义立场，在这严严寒冬中，能够为艺术区内空间恢复供水供电，保证艺术家基本工作和生活，延缓搬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