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雯：寻求自己的空间

宋庄

——《生活在宋庄·女性版》粗略的田野调查
“娜拉出走”一个多世纪了。娜拉有吃有喝有丈夫有孩子为什么还要出走，为了寻求“自己的空间”。据说，当年受到鼓舞 的女人们感激易卜生给女性自觉和解放时，易卜生却说“我不过是作诗”。可见在那个时代，“出走”的冲动只能定格在舞台的关门声中，并不是一条现实的出路。 而且一旦叛离，回来的路是没有的。鲁迅说“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一针见血！同时代的德国女人伍尔夫根据亲身感受，出了个招儿，不用出走，只要拥 有“一间自己的房间”，有些不被打扰的时间，毕竟心灵的自由需要在现实中铺陈。这一招儿很实际，很多西方女人都采用了，而且获得了实效。
一 个世纪以来，女人们为了能挣自己的钱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和代价，如今，寻求“自己的空间”的方式也不止一种，独居、离婚，甚至得到丈夫或男友的理解和支持种 种，我们也不太能听到出走的关门声了。终于，要寻求“自己的空间”的中国女人也多起来，而且，中国女人不喜欢太直接，总有很多变通的方式，即便是有些遭遇 到类似娜拉的处境，也轻易不会闹到关门出走的地步。
但无论如何，能够拥有自己的空间，都要付出代价，关键在于你能不能承受这些代价。我至今依然认为女性能够承受独立代 价的可能性远不如男性。宋庄有艺术家居住十多年以来，聚集的大多数是男艺术家，女艺术家尤其是独居的少得可怜。一是租用的农民房子居住条件差，单是厕所在 屋外就够女人一呛的，二是敞开的院子感觉上不安全，很多女人害怕。没有朋友的寂寞和孤独更是难耐。后来，宋庄的艺术家越来越多，人气越来越旺，工作室和居 住条件都大大改善了，女艺术家就陆陆续续多了一些。据说，宋庄的女艺术家有上百人，也还不到整个宋庄聚集的艺术家的十分之一。
我这次做《生活在宋庄·女性版》，看了近70个生活在宋庄的女艺术家工作室，我们就此也做了一个一些简单的调查，其 中50%以上是和丈夫或男友一起，30%左右是单身，其他的是有婚姻（其中包括已经离婚的和少量带着孩子的）但只身来宋庄居住的；1970年代出生的约 40%，1960年代出生的约30%，1980年代的约20%，还有极少的是1950年代出生的。2005年以后来的占64%，2005年以前来的占 36%。这只是一个不完全的粗略的宋庄女艺术家的“田野调查”，我们可以从中获得一些初步的印象和了解。重要的是，这些女性选择并能够选择这样“生活在宋 庄”这样一种特别的生活方式，本书就是一种意义，也是一种幸运。老栗为宋庄美术馆设计的“生活在宋庄”艺术展，将不断对生活在宋庄的艺术家（不仅仅是女艺 术家）进行田野调查，并给与艺术家最实际的支持。
宋庄居住的这几十个艺术家的作品，绝大部分带有明显的“女性”感觉：以女性形象（包括自我形象）为核心，表现女人自 恋、自闭、私密等个人生活感受；借女人与物品、动物的关系，表达女人在社会生活中的荒诞、迷茫、困惑等感觉；借描绘小物品，表达对物质的眷恋、移情；使用 粉红雪白的女性色调，密密麻麻的排序，毛毛刺刺的造形，柔软脆弱的材质的使用等，表现煽动、诱惑、压抑、伤害等各种生命感受，其中相当的作品直接或间接表 现出女性的“性”意识和感受，这些都很符合近年来流行甚至已经概念化的“女性方式”。除此之外，直接关照社会问题的 作品，抽象类的作品都为数不多。
这些女艺术家入道深的人并不多，有很多人可能并不知道当代艺术与传统艺术的区别，但在“试图努力地表达自我感受”这 一点上是明确和一致的，就这一点而言，她们已经自觉不自觉地站到了当代艺术的根基上，这很不容易也令人欣喜。但我要把一个或许她们在深层寻找自己的时候就 会遇到的疑问提出来放在这里：这些作品呈现的明确和一致性，有多少是源自女艺术家个人的感受，有多少又是流行欣喜影响的结果呢？这个问题对于在纷繁的信息 和火热的市场中创作的艺术家（不仅是女艺术家），都是根本的。
“拥有自己的空间”是现实的也是心灵的。当我们在现实中拥有了自己的成为可能空间后，如何在心灵中真正拥有自己的空间就成为最重要的问题了。
廖雯 2008年3月于宋庄小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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