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庄制造》展宋庄艺术家群体撤展事件内幕

老渔翁

文/刘鹤翔
创意社区伊始他们“同室操戈”
从1994年批评家栗宪庭和艺术家方力钧等人入驻开始，到现在，宋庄已经走过了将近13个年头，目前已聚集了1000多位艺术家，成为国内最大的一个“前卫艺术”聚落。
2005年，镇政府在“创意经济”的浪潮下，打出“文化造镇”大旗，宋庄为世界瞩目。国内外资本介入以及宋庄美术馆、画廊等一系列艺术机构的出现，更是把宋庄推向一个国际艺术基地的前台，并被评为“2006中国最佳创意社区”。
面对这样的机遇，宋庄草根艺术家也期待一次群体表现的机会。2006年元旦，由宋庄艺术家参与策展的“宋庄制造”正式推出“宋庄艺术家”概念。这既是为了以全面的姿态展示宋庄艺术的多样性，也是对宋庄艺术的一次集体自省，“艺术审查委员会”的介入，使这个仍在探求发展模式的“创意社区”出现观念上的冲突。20多位艺术家情绪激动，感到“表达自由”受到限制，并以“捍卫”的名义退出展览。由此引发了一场“撤展危机”。
艺术创造与艺术机制的矛盾也暴露出目前宋庄艺术基地的一些问题，这些“创意园区”将如何保持自身的创造活力而不至于沦为一个时尚社区，这或许更值得人们去思考。
“本人拒绝调换作品，也拒绝非艺术人员审查。”一位画家在画框下面印刷体注明。本应该挂着作品的画框一片空白，独显一行黑体字：本展品未通过审查已被撤掉。
2006年12月31日，在上上美术馆开幕的“宋庄制造——2006宋庄艺术家推介展”上，有6件油画和雕塑作品也因未通过通州区审查委员会的审查被撤掉。
而在展览开始前一天，行为艺术和影像部分的22位艺术家以宣布集体退出“宋庄制造”表示抗议，图片部分的几位艺术家也宣布退出。第二天的展览上，原本应有80多位艺术家参加的大型展览，有超过四分之一的人没有出现在现场。
树大招风？
“艺术家不是暴徒，他们仅仅是想发出自己的声音。”艺术家王强的油画作品《钱币系列》中的一件被撤下来了，他对此非常不解。据说，被撤下来的原因是他“把人民币中毛泽东的头像换成了他自己的头像”。
对于行为艺术家的集体退出，王强认为，行为艺术有时候是很刺激的艺术，“但它终究仅仅是艺术。一个健全社会的肌体，不可能都是益菌。”
事实上，关于行为艺术的争议由来已久。早在2000年4月，文化部就曾发布《关于坚决制止以“艺术”的名义表演或展示血腥残暴淫秽场面的通知》。对许多宋庄艺术家来说，一些行为艺术作品被撤可以理解，但对于架上画作的查禁，很难接受。
“审查直接干涉了艺术家的创作，长此下去必然阉割掉更多艺术家精神上仅存的一点独立思考意识。”“宋庄制造”影像部分负责人冯兮说。他觉得，从这一点来看，宋庄还是一个不成熟的艺术区。
“从策展人的角度，我认为这种查禁作品的做法不恰当，也不合时宜。这一点，我和审查委员会相关人员交流过。对于他们的想法，我也能够理解。因为宋庄名气大了，又正处于发展之中，还没有其他成功的模式可供借鉴。镇政府需要平衡各方的利益，有时在操作中缺少专业人员，而引起了不少争议。”
对于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艺术家退出展览，胡月朋深感无奈，并表示组织这样一个展览难处的确多多。
“上上美术馆和我的态度都很鲜明，就是要为艺术家争取更多表达的空间。”从艺术家的角度，胡月朋站在了同行们这一边。
在记者采访中，一位来自宋庄镇政府的人士对审查委员会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很多参与审查的人并不懂艺术，尤其是当代艺术。我个人反对不必要的审查，常常试图做一些协调工作，尽量让艺术家的作品少被撤掉。我们还和策展人一起给审查组成员上过艺术课呢。”
这表明宋庄镇政府仍是理性的，它希望在进行“创意社区”建设过程中，上面的领导者能派来的是懂专业的管理人员。
“色情”、“暴力”、“血腥”问题多多
对上千名宋庄艺术家而言，2006年12月31日开幕的“宋庄制造——宋庄艺术家推介展”是一件大事。按策展人、画家胡月朋的说法，这次展出是一个里程碑：在架上画作、装置、行为、影像、图片五个领域多元呈现宋庄艺术家的创作状态，是宋庄历史上的第一次；梳理出“自由表现”和“后玩世”两个流派，在宋庄也是头一回。
从2005年开始，通州区的联合审查小组对宋庄艺术家展出作品的审查已经制度化了。因此，为能顺利通过审查，策展人胡月朋在前期做了很多工作。
2006年11月初，胡月朋和负责行为艺术部分的王楚禹，邀请了15位艺术家就行为艺术部分的参展作品问题搞了三次讨论。
但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12月初，艺术家麦子的《毛鱼》、刮子的《封－刀》和四毛的一件行为作品，因为涉及“政治”、“色情”、“暴力”、“血腥”，没能通过通州区联合审查小组的审查。
胡月朋对此很无奈，随即向三位艺术家明确表示，上上美术馆拒绝他们的作品参展。
除了那些有被认为“题材敏感”的行为艺术，针对“宋庄制造”这一大型展览，由通州区委宣传部、通州区文化委员会、北京市国保支队和宋庄镇政府联合组成的审查委员会，审查了所有的待展作品。根据审查结果，马冷、原国镭、尹坤、王强、刘枫华5位艺术家的7件作品，包括4件架上油画、1件雕塑和两幅照片，被指“涉嫌”违反文化部的有关规定，委员会“建议立即进行处理”。这个含糊的决定让胡月朋和宋庄镇政府陷入了两难境地，最后，上上美术馆不得不拿掉了这7件作品。
于是，在后来上上美术馆的墙上，就出现了6个空白画框，每个画框里都留着一个“本展品未通过审查已被撤掉”字条——像学生交的“白卷”一样，引起了大批参观者的注意。
由此导致了这次行为艺术家的集体退出。
为了调和冲突、弥补未能参展的艺术家的缺憾，胡月朋和上上美术馆也做了一个“行为”：把未能展出的作品在《宋庄制造》画册中以文本的形式呈现出来。同时，还包括几篇对作品审查表示抗议的文章。他试图把问题“放在桌面上”讨论。
胡月朋认为把矛盾公开是有好处的。“一些非艺术人士在审查艺术作品，表明这一体制还在过渡期，同时审查本身也缺乏法律依据。对此，大批宋庄的自由艺术家很不适应。在现阶段，起码要允许抗辩的存在。”
选择文本呈现的方式是一种抗辩，同时也最大限度地减轻被查禁作品的社会冲击力。
胡月朋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一边是市场一边是“审查”
其实在宋庄，艺术家的作品被禁止展出已经不是头一回。2005年，有关方面曾要求艺术家邝老五在一份“不再做行为艺术表演”的协议上签字。此后举行的“权充”综合艺术展上，宋庄的审查小组也撤掉了几件作品。最引人瞩目的那张《仿，为无名山增高一米》的行为照片，因是裸体堆垒而成，被指为“色情”。从那时起，“空白画布”展品就成了宋庄各艺术展上的一道奇特风景。
2000年进入宋庄的艺术家申云，做过近20年的行为艺术。此次展览，他的作品《后反恐》，是“行为、装置和图片的多媒体融合”。在他的经历中，有许多“警察与小偷”的故事。对于1997年在首都师大展馆门口做的那个行为现场，申云至今记忆犹新。因为即兴做了一个名为“艺术警察”的行为作品，引起了审查方的极大反感，申云做完行为后马上逃离现场，在随后的一两年里，他时常还能听到警察要抓他的消息。
“传统艺术居于中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当代艺术取得了它应有的地位。现在，把宋庄规划为文化创意园区，意味着在体制内承认宋庄在当代艺术的位置。在中国的艺术版图中，宋庄的地位已经举足轻重。”上上美术馆执行馆长李广明说。
近年来，从几十万到几百万，宋庄艺术家作品在国际市场上的交易记录屡屡刷新。“除了艺术明星，宋庄当地每天都有交易进行。小批量的买卖每天都有，卖十万，几十万的画作一个月总有一两次。”胡月朋说。他觉得，正是如此，才有审查委员会审查宋庄的作品。
市场赋予了宋庄当代艺术中心地位，政府也在通过规划和投资来巩固这一成果。在政府的构想中，宋庄将成为一个以投入与产出来衡量的商业部门，而艺术家一盘散沙一样居留宋庄的景象也会慢慢改变。但对地域空间规划的同时，因为审查，一道无形的围墙也立起来了。
据胡月朋估计，每年有两三百个艺术家从全国各地进入宋庄。在这种情景下，他觉得“让一些便衣警察模样的人在展厅里转来转去不是好事”。
“这带来了一种不和谐的氛围，会影响宋庄今后的繁荣。”胡月朋说。
自从2005年宋庄为人瞩目开始，政府对宋庄艺术家的开放政策就一直为人称道。此次宋庄事件，不禁让人担忧：艺术家和现行体制的蜜月期还能持续多久？
上上美术馆，暖气片虽然在建馆时已经装上去了，但还没有供暖。画家们以各自的方法在取暖，生个煤炉子，或者自己烧火，装土暖气。据说宋庄镇政府正在安排专项资金，计划在07年解决这个问题。
除了暖气和产业规划，艺术家更关注的是：在未来，现行体制对艺术的包容尺度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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