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画家村的生活往事(一)(二)

宋庄艺术区

圆明园画家村的生活往事(一)(二)

圆明园十年札记/佗佗

一
1994年元月30日。深夜。大雪飘扬。一个年轻人踏着一辆哐啷乱响的自行车，从清华西门向福缘门方向狂奔，他的嘴里高喊着崔健的歌曲，双脚感觉有使不完的劲。这个年轻人要到一个朋友在福缘门村子里刚为他租下的屋子里去谋生。那会儿他刚从部队辞职，正所谓解甲归田，渴望去过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通往达园宾馆的入村的转弯处，他的自行车突然摔倒，等到他从雪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摔出足足30米远，居然毫发无损，他高兴得笑了起来。笑完了，他起身扶起自行车，骑上，又一路高歌着朝村子里进发。这个快乐得几近荒唐的家伙就是十年前的我。那会儿，他叫黑子，是个诗人。
二
在福缘门，我接触的第一个画家叫刘彦，大胡子，东北人，地点是在福缘门巷子口的小卖铺里，大约是一堆人排队打电话，我们都夹杂其中，我工作室的一个女孩子替我们作了介绍，我们好像握了握手，印象中天气寒冷，我们寒喧，寒喧过后，分头打电话，打电话过后各走各的。后来看过他的一些作品，发现这家伙是个知识分子。感觉要让他去做艺术批评恐怕不会比栗宪庭差到哪儿去。但谁知道呢？我们一生中很多时候都像《城堡》中的那个土地测量员，总是在目的地以外兜着圈子。
三
我认识的第二个东北画家是刘峰植，我们差不多一见如故，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弟兄。直到今天，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两张娃娃脸坐在一起探讨艺术的场景。说到探讨艺术，其实也就是背诵艺术家的作品、想法与轶闻。
他背诵塞尚、杜尚、毕加索、莫兰迪、米罗、波依于斯，我背诵马尔克斯、博尔赫斯、杜拉斯、鲁尔福、略萨、卡尔维诺，这场比赛差不多花去了我们两个小时。当时，我们身边坐了一群人，大家也都默不作声，显然他们都被我们的背诵能力吓傻了。场面相当滑稽。
那个时代，我们也都天真、稚气，好扮演知识分子，乐于谈论国外的陌生人，总以为陌生人伟大得了不得，却不知道最伟大的是身边的酒肉朋友和患难的弟兄。
在接下来的长达两年的时光中，我们再也没有搞过这种傻乎乎的比赛了，但我们的友谊却像野草一样蔓延。尤其是我受到警察抓捕时，他施以援手，彻底露出了东北汉子豪爽的马脚。以至于让我多少年来都巴望他出现几个生死存亡的关头，好让哥们为他挺身卖命。

四
入村未几，我的同学——与我共同创建工作室的作家岳南也搬了进来，但村子里贫穷、悠闲、散漫的气氛，让这位勤奋的写作者颇感不适，三个月不到，他就决意搬出这座村子。临行前他劝我一块搬走，对于我的生活，他显得忧心忡忡。
然而，仅仅过了半年，他又鬼使神差地搬了回来，他没有向我说起过搬回村子的理由，但我知道，在北京这座浩大的皇城里，没有一个地方像这个村子一样，使人觉得自在和放松。
五
住进村不到一周，一个头发烫得像一顶破毡帽的家伙敲开了我的房门。他自称是个香港来的记者，是个诗人，名叫孙达。他操一口纯正的香港普通话，不知他听谁谣传我们在做出版，就急匆匆赶来了，在得知我们只是一个组稿中心后，有些失望，但仍表示可留下来陪我们聊天。他告诉我们前段时间他刚刚陪着一个叫马悦然的家伙跑遍了半个中国，并叙述他与马老师交往的历程。马悦然是个汉学家，又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对许许多多中国作家来说是个天使式的人物。能跟一个天使在中国大地上转悠，当然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我有点云里雾里，不晓得这个天使跟我们这些芸芸众生有啥子鸡巴关系。这个香港记者的汉语糟糕，语速极慢，我们不好赶他走，只能支起耳朵听他盘道、罗嗦。
好不容易说完了与天使的漫游经历，他接着开始怂恿我们去做出版，并诡秘地告诉我们出版诗集是世界上一条神秘的发财道路。据他了解，根据可靠证据表明，一本好的诗集在中国有可能畅销100万册，能赚数不清的钱。而他自己的诗集就写得相当精彩，一直藏在他的抽屉里。
那一年我已经30岁了，到了一个世故的年龄，所以最终没能去出版他的诗集，错过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2004年，我在三里屯参加酒会，又一次碰到这个还保留着破毡帽发式的孙达。他热情地握住我的手说：“好久不见，你都改唱歌了。”我一时惘然。他接着说：“你的那个活雷锋唱得真不错。”然后庄重地跟我道别。我呆立好久才明白过来，他把我当作雪村了。嘿！这个龟孙！
六
在福缘门我认识三个李松。
第一个李松站在狭小的画室里，墙上挂着刚画完的几幅人体作品，阳光从敞开的木门蜂拥而入，泼洒在这些女人的身上，使她们看上去明亮、温暖，像春水四漫，像花朵盛开。因为没有凳子，李松只能站着谈论自己的艺术理想。他的脸上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第二个李松蹲在小石桥边，那是春天的中午，李松呆在一条臭水沟旁捏着一棵棍子玩水，神态执着又天真。看到我们从此经过，他招呼我们蹲在他身边。他用一棵棍子拨弄着臭气哄哄的水草告诉我们，水沟里有鱼，而且还不少。那阵势就像哥伦布看见了新大陆。他的孩子气让我止不住大笑起来，画家姚俊忠没有笑，他兀自朝前走，在墙根的转角处，他悄悄地告诉我：李松刚卖了两幅画，挣了好几千块钱。有资格玩小鱼了。
第三个李松在夏天的深夜里，我们一行人走出最后一家打烊关门的小酒馆。突然，一阵叫骂声像乱石飞来。我们一大群人顿时呆立路边。不一会儿，见一位美女哭泣着低头走过，紧挨这个美女身旁的是一瘸一拐的李松，他的胸膛起伏有力，骂声豪放，旁若无人，随时都有出手的危险。我们眼看着他一路威风叫骂而去，没有一个人想到英雄救美。等到他的叫骂声传出老远，才有人轻轻说了一句：李松又喝多了，教训老婆呢。我们一群人才又醒过神来，四散开去。
三个李松都截然不同，又都异常生动。

七
在福缘门，我做过许多恶作剧，带着女友上厕所就是其中之一。
我有个面目娇小的女朋友，胆小得吓人。我住的地方离村子里的公厕有50米路程，晚上起解她常常要拉我作陪。进入厕所前，她总担心遇见鬼怪妖魔而胆颤心惊，每次看着她那副被那些幻想出来的鬼怪吓得手足无措的样子，我都会痛感她大学里那些漫长的唯物主义教育是多么的失败。
为了弥补这种失败，我摘下头上的帽子扣在她的头顶，然后将她带到男厕所。她嘴上叼着香烟，在一群站着撒尿的男人身边穿梭往返，目中无人。整整一年时间，居然没有一次被人察觉。每回上完厕所回到屋子，她都要笑上好一阵子，快乐得像个成功的女特务。
八
诗人王强在村子里弄了一个诗歌厅，在诗歌厅坐堂的是贵州来的诗人黄翔，这个头发花白、风度优雅的老歌德的身边跟着一个小美女。画家黑桐告诉我，那个小美女名叫秋潇雨兰。几年前，黄翔因为诗歌而被湖南的一个公安局长拿下，投进了局子，刑满释放后，黄翔竟将公安局长的女儿拿下，北上仙游。这个秋潇雨兰就是那个公安局长的千金。我听完故事，对老歌德的敬意油然而起。觉得大丈夫如此，不枉此生。当我向我的小女友转述这段传奇故事时，想不到她竟然说尊敬老流氓的人没有出息。我没能说服她，不过我本能地觉得她把牛逼和流氓这两个词搞混了。
九
姚俊忠与我极其投缘。这位河北来的画家戴着一幅黑框眼镜，眼镜后面藏着一对审慎狡黠的眼睛，像个饱经世事的老式文人。这个醉心于手谈的家伙让我在棋盘上浪费了太多的光阴。
除了围棋，姚俊忠还好串门子，好酒，好女色，好古董，好闲谈，好八卦，这一切都与我臭味相投，因此我们往还甚密。我刚与他认识不久，他便带着我去串门，我们先后串过方力钧、岳敏君、祁子龙、杨少斌的门子。这群人是他的乡党，串起来方便。
记得从方力钧的画室出来，姚俊忠偷偷告诉我，老方有两个外国女人。说这话时他脸上充满了羡慕与喜悦的神情。看得出他是在为自己兄弟的出息自豪，是由衷的喜悦。这么说并不意味着姚俊忠想开洋荤，那段时间进出福缘门的外国女人极多，都是些留学生，最终与大伙勾搭成奸的也不在少数。但姚俊忠似乎没有作过努力，显得很从容，从容这东西了不起，是一种守株待兔的魅力。不要以为守株的不是好猎人，很多时候他们都能逮着上好的兔子。我眼睁睁地看到我领来的一个女孩子对他一见倾心，并由此产生了闪电般的爱情。
十年后，在宋庄的后巴扎饭店中我们偶然见面，当他得知我是黑子后，竟然矢口否认，在长达半个小时里，他反复说的一句话就是“你是黑子吗？不，你绝对不是黑子！”
那一晚，我费了半天口舌也没能证明我是黑子，后来我们只能失望地分手，悻悻作别。我始终没有弄清楚，在他的印象里黑子究竟是何许人，长的是什么一副鸟模样。

十
我喜欢的一个女孩住在小桥边的一幢木屋里，喜欢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喜欢她的笑声灿烂，喜欢她抽烟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个羞怯的妖精。
她的孤独、任性与沉默都有着神秘之美，让我忍不住驻足留连。
但所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我不愿在这里提及它们。
十一
在西村的小院门口我看到一个女人在打电话，她的美让我举步维艰。跟人打听才知道是江浙那边过来的女人，她的男友也是江浙来的画家，就住在村子里。
后来，据说这个美女做了张洪波的情人，她之前的男友，在一个悲痛绝决的夜晚，剁下了自己的手掌。深夜，大伙把他送到西苑医院，医生问手掌在哪里，大家才想起他的手掌在屋子里的砧板上，于是派人重新回村用一张旧报纸把那只手掌包裹着送到医生手中。经过一阵忙活，那只剁下来的手掌又回到了画家的手臂上。但我也由此知道了，美女是一件危险的事物。而爱情比美女更他妈危险。
十二
有一段时间，画家们没有钱吃饭了，有人在破衣服上写上“打土豪分田地”的字样，用棍子举着，从福缘门街头出发，朝树村方向挺进。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刘文静家，刘文静是东北来的大胡子，因画美女而暴富，因暴富而闻名。住有豪宅，养有家童。这些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大伙的耳朵里了，于是招来了横祸。一大群人站在门口喊着口号，土豪一看阵式不好，知道打家劫舍的人到了，忙着端茶倒水，笑脸相迎，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更不是为了喝刘文静的茶水。况且，旗帜上写得鲜明，没有人准备妥协。刘文静看光倒水不行，只好开仓济民。他转身把箱子打开，抖索将一把把崭新的人民币散发给这帮革命大军手上。画家们手里握着人民币，嘴里唱在进行曲，高高兴兴地回到了福缘门，直奔酒店而去。
十三
从湖北来的画家张忌是福缘门最无忧无虑的人，他因为穷，吃不上肉，就把自己弄成了印度宗教KUSLA教徒。他每天读几页经书，练一会气功，吃两碗清水挂面，自得其乐。我的同学岳南不理解张忌的快乐，总想设法改变他。
冬去春来，岳南总算从书商那里谈下来一套卡通绘本让张忌去画，于是张忌顺利地挣了一大笔钱。挣钱的张忌果然不搞宗教了，开始买一屋子画框、画布、颜料，开始闭门创作。几个月过去了，张忌的作品画完了，他邀请我们去看他的作品。我们来到张忌的画室，发现满屋子堆满了高触房檐的巨大画幅，每一幅作品都厚厚地涂着一种颜色。张忌告诉我们，这些画的灵感源于诗人屈原的作品。他指着一幅黑色的画幅说：这是《离》，又指着一幅红色的画幅说：这是《骚》。两幅作品摆在一起就是《离骚》。岳南问张忌画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张忌兴奋地回答，挣到的那一笔钱全部花上了。我看到岳南先是目瞪口呆，接着是痛苦地摇头，最后绝望地作别。我忍不住捧腹大笑。
十四
1995年，我的同学老钟受到岳南的蛊惑入住福缘门。这位老兄沉默寡言，目光如线，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但就像楚庄王讲过的那种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鸟一样，他常常出语惊人。他刚搬到圆明园时，艺术家们人丁兴旺欣欣向荣。一天，在饭桌上闲谈，老钟突然说：用不了两年，大伙就会被抓起来。即便是一群劳模住在一起也会有被抓起来的危险。我们当时都以为只是一句笑谈，没有意识到这个家伙竟然说出了日后福缘门的命运。
从此，我开始去尊敬那些沉默寡言的人。
我相信他们之中一定躲藏着智者，他们知道世界的秘密。但很多时候，他们一声不吭。

十五
在住进福缘门之前我已经放弃了诗歌，想写小说。但老实说，八年的诗歌创作已经把我变成了一个极端懒惰的废物，我渴望写几本《百年孤独》，但一想到几十万字就免不了灰心。
但在小卖部捡到的一张《青年参考》的小报让我兴奋了起来。上面登载了一篇关于电脑写作的文章，把电脑写作的情景描绘得相当美妙。我当时的感觉是拥有一台电脑，就能轻松地弄出一部小说。第二天一早，我就揣上一笔钱到中关村买了一台386电脑。晚上，夜不能寐的我叼着烟，围着这台386转了几十圈，以为弄到神奇的魔法石，只要叫声芝麻开门，我梦想的小说就能出现。
开机后发现这东西噪音很大，轰轰乱响，我有些担心，害怕一旦敲错了键，这玩意儿就炸了。若真是这样，可怎么得了，我隔壁住着方力钧，那会儿他差不多要成气候了。我想，炸了我不要紧，要是把方力钧给炸没了，可就没法交代了。我愈想愈怕，最后再也不敢去碰它了。
过了几天，我找来一个朋友把它搬走，我的心方才安顿下来。而我梦寐以求的小说，终于也没有露面。

十六
在我入住福缘门之前，画家村的村长是严正学，据说由于他不了解国情，被逮进局子去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如下：
夏天的晚些时候，严正学去城里办事返回圆明园，下车前因车票的事与售票员发生争执，结果被公交司机强行拉到青龙桥派出所，随即遭到派出所警察的暴打与拘留。村长严正学哪见过这个世面，释放回来后义愤填膺，旋即召开新闻发布会，呼唤人权。欧洲记者对咱们这儿的事不大理解，于是纷纷在国外披露报道。政府一见，当即在媒体上声称已将打人的警察批捕入狱。严正学看到这个消息，晕了。以为正义战胜了邪恶，大风卷走了乌云，正在扬眉吐气，把酒言欢，没想到警察拿着逮捕证，敲开了他的大门。严正学从此消失了。接着有人发现，先前那个打村长的警察，照例在派出所里提着警棍，威风得很。
在咱们这里，警察的工作就是打人。这就叫国情。要是严正学理解这个国情，就不会消失了。但说这些也没有用，这就是咱们的命，谁让你们这帮傻逼当不上警察呢？

十七
严正学下了大狱，大伙无能为力，但生活还要继续。村里群龙无首，作家岳南觉得冷清，就让我找来十几个画家喝酒。酒过三巡，大伙热血沸腾，岳南开始鼓动大伙推举村长，大家来了兴趣，众说纷纭。最后在我和黑桐的极力推荐下，上海来的大胡子画家伊灵被定为村长，消息很快传开，伊灵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坐上了村长的交椅，行使起了村长的职责。
从此我们有了村长，结束了乱纷纷的局面。

十八
从江浙来的俞心焦，下巴上留着一撮胡子，是个诗人，但我发现他最关心的不是写诗，而是给画家们开坛布道，指点迷津。他常常网罗三五听众即兴演讲，演讲的范围嘛，大抵都是艺术史上的风云际会与艺术大师成名的经验。谈到最后，总不免要鼓噪自己的文艺复兴运动。他的口才滔滔，激情横溢。但对于他反复指引的那些道路，大伙并不热心，甚至有几个画家对他的导师形象反感，私底下谋划要揍他一顿，让我感觉到做导师这事很不安全。
当然了，画家们终究没有揍他，但俞心焦闹运动，毕竟不安全，最终掉进了安全部设下的陷阱……
十九
记得入住福缘门没多久，出版商约我们编辑一部长篇武侠稿子，书稿编完后交给出版社，一年以后该书出版发行。紧接着，中宣部的官员们就从这部武侠小说中读出了纪念六·四的内容了，由此被钦定为建国以来最大的反革命集团案，于是秘密警察们开始了他们漫长的工作。先是将出版社相关人员请入监狱，接着将书商送入大牢，再接着开始搜索创作者。随着我创作室的几位助手相继落网，我在村子里过上了逃亡生活。我偶尔出门买点东西，总是贴着墙根走路，杜绝发出任何响声。时间久了，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愈来愈扁，愈来愈轻，愈来愈薄，薄得像一张纸，随时都可以飞起来，我甚至感觉自己迟早要变成一只蝙蝠，非常有趣。
二十
也是天不灭曹，就在我彷徨鼠窜的关口，女记者杜培华找到我，告诉我她在村子北面的圆明园村租住的一个院子要转租，我随即将它租了下来。这个鸟巢般的茅屋非常隐蔽、安静，院子里长满了花草，房屋上爬满了青藤，对一个逃亡者来说，是个天堂般的居所。当时我正在为中国少儿出版社创作一套大型卡通故事，白天我呆在屋子里奋笔疾书，晚上我的小女友像狐狸一样悄然来临，带给我一大堆食物。我记得她的脸上总带着又惊又喜的神色。
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三个月，我爱上了这种危机四伏的生活。
我写完这套童话，取得了稿酬，才恋恋不舍地朝着更加安全的地方迁徙。
在北京，我租住的房屋不下二十处，只有这个鸟巢般的茅屋给了我最多的幸福与欢心。

二十一
1996年夏天。清晨。福缘门的警察仍在熟睡中。我骑着一辆自行车穿过雾气缭绕的树林来到大街上，南风吹着我右边的脸，抬头望去，朝霞满天，我身后的福缘门渐行渐远，我混杂在早起的人群之中。
2006年2月10日，北京燕山



清白少年 /李西1994在圆明园
圆明园日记<<生活在皇家园林的日子>>/清白少年

漂泊.也许有许多原因.如同我的祖先."改变生活.改变命运"是一个最根本的理由吧!

(1994年5月15日-----1995年9月9日.四百二十天圆明园的生活经历.一次灵魂的漂泊.十年过去.回想起那段日子.或迷茫.或奋斗.或贫穷.或希望.或卑微.或在思想中把自己变的伟大------一段值得自我思考回味的经历.与志同者一同走过.......

圆明园日记

1994年7月15日

  世界上只有一个英雄主义.便是注视世界的真面目...并且爱世界_罗曼.罗兰
  这是一片荒原.生长的只有野草同孤虫残鸟.这是一个世界.一个在静默中等待终极的世界.当我走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太阳正浓.正烈.
每个大城市的郊区.几乎一样.房屋杂乱.垃圾满地.农民房子多.院子也大.只靠租出几间空房.收来的租金就能生活的很舒服.背着帆布口袋的我走进村子的时候.正是北方盛夏中午.太阳把天烧的没了颜色.满眼的白光!
  找到租住处圆明园132号.是一排矮房.有五个单间.每间不足十平方米.房顶是一些很薄的石棉瓦.墙壁未干.还泛着潮气.强烈的正午阳光照进来.房子里热的几乎无法呼吸.一块烂木版搭成床一样的东西.又去中关村一个茶叶店两元钱买来四个装茶叶的小木箱.一箱当桌.一箱当椅.一个成了画架.余下的一个用来装衣服和杂物.从墙角找来一个破旧的暖瓶.-------这一切就算我的全部家当了.
   走出房间.村子的土路上.开始见到一些长的象画家的人.我开始了圆明园第一天的生活!

1994年7月20日

  这个村子真是一个理想的艺术家聚集地.整个村子又分福缘门和圆明园两种门牌.界限是一条宽约三米的小水沟.沟两边虽然堆满垃圾.水还算清.据当地人讲.这条水沟过去就是皇家园林的"护城河"过了桥.顺村子土路向后走几百米就能看到大片自然生长的树林和芦苇.树林深处间杂一些大小的水塘和一处当地人叫"靶场"残破的古墙遗址.古墙建在小山坡上.登上古墙能看到远处的颐和园和更远处的香山."靶场"前是一处开阔地.几排破旧的砖房住进一个摇滚乐队.树林里还建着几处散乱的民房.
整个村子住进了一百多位画家.诗人和音乐人.大家租住着最简单的房子.所有人没有什么固定收入.过着贫穷不如当地农民的日子.想起"兰德"的一句诗...."我和谁也不争.和谁争我都不看.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该走了!"........住进圆明园一周时间.每天都有新的画家住进来.
     从一个画家手里买来几块画布.画好一幅叫<<在饥饿中行走的鱼>>的油画.开始画<<延伸的门>>和<<悟界>>每天仍然闷热.白天同几百只苍蝇搏斗.夜晚总有十几只蚊子吸血.一整天除了吃过几个干硬的馒头.所有的时间热烈的创作着.盼望早一天能拿出几张象点样的作品.同村子里的画家交流!

1994年7月27日

   没有电.没有水.没有朋友.也没有想更远的前途!头脑中有一幅叫空虚的油画.一个年近三十岁无论怎样经历的男人.女人.时常都会有一种空虚的心情.或许在黑夜.或许在充满阳光的房间里.一个人.睁大双眼.空虚象一团慢慢升腾的烟雾.轻轻的飘散......浓烈的正午阳光.身上脸上汗水自由的流淌着.树上的蝉拼命大叫.如同庆祝世界末日的到来!
夜.依然闷热无法入睡.也无法思想.找出"米切尔"的自传体小说.走出村子到街上路灯下翻看.很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几分钟时间狂风夹杂着泥沙和雨滴.吹的我睁不开眼睛.无处躲藏.索性脱了背心在雷雨中吼唱着催健的歌慢慢向家走.离工作室不远的水沟边.借着闪电光亮看到一些白色东西在水里游.第一反应---水中有鱼!快速跑回工作室拿出手电筒和水桶.发现一条鱼.慢慢走过去.奇怪.也许因为风雨太大.鱼没有躲藏.很轻松抓到一条.不足一个小时在这条小水沟先后抓了七条鱼.大的有近一斤分量.回到工作室.换上干衣服.盘算着明天要买一个煤油炉(圆明园画家做饭工具)一个铁锅.再叫上邻居画友.可以足足的大吃一顿!

1994年8月4日

    当你来到这个世界.能用头脑感受这个世界这是你的权利！能用自己的绘画语言诉说这个世界.是另一种珍贵的权利！做一个绘画人要珍惜.珍爱.珍视这种权利！
     画家村村口.有一个私人办的画廊.一小块破旧胶合板上草草写着“朦光绘画作品展”我好奇的走进去.几间平房新涂的白墙上大大小小挂着十几幅杂乱的画.所有的画没有外框.只在画布边缘刷上一条黑色当成画框.画布上用水粉或油色涂一些类似冷抽象的图形色块.房间有五个男女.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站在中间.长着一头脏乱的头发.正起劲儿的说着什么.其余四人象是北大或清华的学生.我猜想.说话者应该是画展主人“朦光”了.
发现他一只眼睛有灰色眼球.没有视力.才清楚为什么给自己取名“朦光”的名字了.很快结识这个叫“朦光”的山东小伙子.他住在一个肮脏破乱的小房子里.破纸烂笔随处堆放着.看不出哪是他的作品哪是不入流的东西.几乎找不到什么生活用品.在一个小木箱坐下来.听他自言自语说着自己来画家村的经历.他本来不知道北京有画家村这种地方.从老家逃火车票来北京只是想看看北京是什么样.来到北京口袋没有什么钱.白天四处乱游.夜晚睡在郊区一个废弃的空房子里.饿了到附近桃园偷几个桃子充饥.有一天游逛到圆明园.看到给游人画素描头像挣钱的一个画画人.受到启发.“朦光”曾有在家乡学绘画基础十几年四次参加高考不中的经历.当天夜里.跑到桃园偷了一口袋大桃起早拿到市场卖了钱.买来纸笔开始做起给游人画肖像挣钱的营生.再后来.打听到近处有画家村可以卖画挣钱.于是把一个月画肖像积下的钱全部拿出来租了房子买了画具.学做起画家来！
这个话画展是他来圆明园近半年学画的作品.他同画廊讲好.如果卖画.所得的钱各分一半.展期十天.如果没有卖掉作品.展览结束.其中一半的作品归画廊老板所有做为场租佣金.画展三天过去.只来了几个好奇的学生和圆明园画家村的人.看来靠画展卖钱的想法变成空想了.
     想起一句不知写在什么书上的话：“画家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职业.只靠忍受孤独和贫穷还是远远不够的......”

1994年8月14日

    来圆明园画家村一个月.创作油画整十幅.许多年没能这样痛快的创作.这种感受非常奇妙!如同一种藏在内心底层的东西正在复活.在一点点成长.一个近三十岁的人.为了寻找改变命运方法整整漂泊了十五年.十五年里品尝各种人间冷暖!一个单薄的少年.经过自卑.贫穷.饥饿.绝望的洗礼.一天天在人生的风雨中坚强的奋斗着.长大着.十五年里.我把艺术当成黑夜里的一盏小灯.小心的爱护.努力向前行走每一步.
    上午九点醒来.看到窗外的天空特别蓝.小房子的温度开始升高.到房东院里水池边洗了脸.又把潮的几乎滴水的被子拿到太阳足的地方晒.从手头不多的钱里拿出150元钱.交了下个月的房租.跑到安徽人开的小饭馆吃了一碗七角钱的馄钝.今天的馄钝给的很足.吃的很饱.
去村子最西边一处麦田边老木匠处取新做的油画框.老木匠其实刚刚五十出头.从河北怀来农村来画家村专为这些画家做内外框.木匠姓师.他做的画框不但精工细料非常好用.还知道圆明园所有画家的名字.根据自己的理解他把不同风格的画家分了类.老木匠问我画什么类型的画?我说了半天.老木匠一句话就把我的作品定了性."你是画颜色好看的抽象画".他把所有看不懂的作品都叫抽象画.又自己分成了暗色抽象.有线条的抽象.颜色好看的抽象等许多种类.老木匠还知道许多世界画家的名字.梵高.毕加索.达利....都是听画家讲给他听的.有一阵时间.无论国内国外画商来画家村买画.都来找师木匠带路.全村只有他知道全部画家住处和绘画风格.如果他带路的画商买到满意的作品.画商画家都会给他一笔好处费.一年下来.也有一笔不小的收入.他有一个麻纸小本.上面记满画家们定做画框的尺寸和数量.在师木匠的口中还能听到画家们所有趣事.什么画家找了洋人做女朋友.什么画家一次卖了多少作品.卖了多少钱做了什么用?他还经常炫耀自己的画框通过画家的画卖到英国.美国.法国........一个快乐的木匠大人!

1994年8月

   圆明园画家村生活着一些东北来的画家.来圆明园不久.认识三刘.刘彦.刘辉.刘峰植.其实早在四年前的哈尔滨青年宫艺术家画廊我的油画展前是三刘为纪念"梵高"逝世100周年为标题油画作品展.作品多为风景用色大胆.画面有许多梵高.高庚.塞尚的绘画理念和色彩因素.当时留下印象.没想到四年后结识三位!
   刘彦---生活在自己的人生哲学中.
刘彦语录:....郊区的柏拉图们在边缘地带用堂吉.柯德的幻想战争为自己天性中的野性.营造了机械时代的动物乐园.............
   第一次见到刘彦在朋友一次聚会上.饭桌上食品丰富.刘彦吃的高兴.脱了背心露出肚皮.长着大胡子的脸上泛着油光.刘彦开始他的哲学"计划"--说:一个陡峭山坡.约60度角.岩石遍地.杂草丛生.一匹马是上山痛苦.还是下山更痛苦?饭桌边画友开始热烈讨论.有人把马换成山羊.刘彦一边哈哈大笑中偷取美食......................
刘彦在东北的传说:一段时间.赚钱心切的刘彦不知是书本学道.还是朋友谣传.说洗照片的药水中含白银成分.于是起早贪黑四处收集洗照片药水.不知花费多少时间功夫.真就提炼出拇指大小白银两块.打成戒指赠与朋友!刘彦来圆明园后丢掉画笔.拿起胶水.喷漆.喷灯.运用自己的哲学制作综合材料作品.还有一个故事:他的一幅作品卖给一个朋友.几天后.朋友来电话:你的作品零件从墙上掉下来了!刘彦对着电话大喊:没关系!我给你修.....修过几次.朋友终于忍不住在电话中大喊:老刘.快给我换一张结实点儿的东西................
刘辉是生活在圆明园画家中一周能吃一次北京烤鸭.经常喝上咖啡小资人物.刘辉早我几个月从蛇口来圆明园.据说行李没打开就开始卖画.而且作品一直销路不错!刘辉住处离我几十米距离.第一次参观刘辉工作室.能看到画家少有的"殷实".大批的油画颜料.大批的画布画框.来客还能喝上一杯速溶咖啡.满墙是他的风景画.每幅作品用色大胆厚重.几乎用画刀完成.因为"财富殷实"画面上能透出一种难得的自信和张扬.业余时间刘辉喜爱摄影.主题___荷塘___不入流的东西!刘辉同朋友交往中.在嗤嗤的笑中泛出许多冷幽默的情绪.刘辉给我的印象.外表透着本能的现实.内心深处却藏着自我幻想中的天堂般的柔情!
刘峰植.一个快乐的不讲政治的政治家!能把政治放在画面上变成快乐事___算是非常难得的事件!
   峰植住在福缘门的一个独院里.第一次见面.是画家村画友要在"九月画廊"搞一个展览.选画地点在峰植家.我拿了两幅油画推开小院门.院里和工作室有许多画家早早的来了.听说我是东北来得.热情的打着招呼.看过我的作品笑嘻嘻说了句:又一个超现实的家伙!欢迎欢迎!从此我喜欢去峰植的小院坐坐.翻翻他的速写草图本.再看看他的新作品.特别峰植夫人做的朝鲜小菜真是一绝!

1994年9月8日

   搬入圆明园127号.127号工作室靠近"福海"坐落一片树林深处.只有十几户人家.房东姓高.一个可爱的圆明园电工.听房东说.此处住房多年前是梁思成的房产.梁思成当年同一些文化名人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包括他的爱情).房后不远处有一大片废墟.圆明园史记载.曾是皇家画师生活工作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人多高的蒿草和破砖碎石.从几块汉白玉石雕残件还能辨认一点过去的辉煌!
127号工作室是一大间正房.近四十平方米.边上只住房东一家.房东善良亲切.房租350元一个月.虽贵点.工作环境大大改善.我借了一辆卖菜的三轮车.所有家当一车就搬到新住处.新房空空荡荡.找来几支钉子把刚画的十几幅油画创作和草图挂在墙上.大房子有了一点工作室的温暖.我给工作室取名"大盒子"盼着有好的作品创作出来.
   秋天到了.这是一个稳定幸福的季节.对一个飘来飘去的流浪艺人来说.能有一个这样的房子去工作.一天能吃上一顿或两顿白米饭和清水挂面.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幸福".看见弟弟在我的酒杯上写的一句话:平静听流水.高空看过云!"这是我此时的心情吧!!!!!!!!!!!!!!!
1994年9月

   去中国美术馆看<<俄罗斯油画百年巡礼>>画展.深刻感受到俄罗斯近代绘画对中国美术基础教育的影响和统治!我更喜欢看一些俄罗斯画家描写民俗生活的一些作品.如夕阳下的一杯浓浓的牛奶.一种源于黑土地般的真情实感.
开始画一幅叫<<莎士比亚剧场>>的四联画.草图是三年前在煤矿生活时画的.-------夜空下.黯淡的房子.一个发着孤寂白光的雕朔.一个停立小丑般的男人.一个急速行走的女孩紧紧守护着几枚桃子.一棵沉闷的火一样的植物发出困惑的气味.远处大火下.一群鬼影般的人......想起过去一些情感经历.如同舞台上的一场悲喜剧.剧散人空.剩下空空荡荡的记忆.留下一幅画.算是过去情感经历的纪念吧!
   傍晚.去房后树林里散步.土路边.采了一大束白色的野菊花.回到工作室放在窗台上."大盒子"没有增加生机.反而多了许多死寂和难以忍受的孤独!!!在远离爱情的路上走的太远太累.该想想给自己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1994年10月9日

   上苍把爱这美丽的灵光又放到男人的头上.睁着大大的双眼.看着温热的空气吹着脸和狂跳不止的心!幸福的空虚.美妙的冷淡.在糖浆上奔跑的男人.阳光中沁满甘甜.北京女孩S.走进我的工作室.S北方交大毕业一年.准备去美国学法律.来圆明园暂住.为了去北大.清华加强英语.报考GRE.
画室里有了音响.有了窗帘.有了法国高脚杯.有了葡萄酒.有了做男人的勇气和温情.有了每天充满激情的创作......自由的人.爱情自由.事业自由!一幅<<亚当.夏娃>>一幅<<给美国人写故事>>献给新爱情!!!!
认识东北画家李松.一个为画画活着的人.一个悲喜剧集于一身.一个性格中的真实和虚伪都很难让人忍受的朋友!李松没上过大学.几年前在浙江美院边的玉皇山下教了许多学生.这些学生同李松学会坚实的绘画基础.考入各大美术学院.又读了研究生.借用"刘彦"的一句话描写李松非常生动:平日生活简单.爱好寡然.喜欢读书.言谈中常常讥讽.自嘲.咬文嚼字.玩弄戏剧性.虚伪中见真诚.造作中显浪漫.暴烈中夹脆弱.具有北方人诡异的心计和装疯卖傻的本领!
李松来画家村.是一种偶然.也是一种必然.他需要朋友.也需要画画.卖画的气氛.听过李松冬天在圆明园生活的一个小经历.冬天的画家村.万树苍苍.残冰尖尖.李松那间无钱取暖的工作室里.想喝一口水.先要把杯子里冻成冰块的水.拿到怀里.化上一滴.喝上一滴!喝到心里依然冰冷!!!见的李松第一幅油画.是一幅游走在天地之间的一只巨大的螃蟹......

1994年9月

   有一个叫小刚的小伙子是我刚到圆明园132号的邻居.小刚同一个在圆明园画肖像挣钱的老乡合租一间十五平方米的房子.他是一个对所有新鲜事都好奇.永远坐不住的人.在他的嘴里你能听到所有画家的最新动向.小刚每次到我的工作室最爱说的一句话:你画的不行.现在最好卖的是"床".徐偌涛画的床让一个德国老太太一次就买走好几幅.过了几天.他又跑来说:赶快画综合材料.港台画商最爱买综合材料的东西!又过了几天.小刚激动的满脸通红跑进我的画室:快去看我的一批新画.我放下画笔.随小刚去他工作室.几天不见.这家伙果真做了一批画.墙上一排十几幅完成的作品.床上.地上放着一些半成品.真是货真价实的综合材料.一些铁丝.烟盒锡纸同一些不知什么东西贴在画布上.涂上金银色.再喷涂和刷上一些各种颜色.既丰富又热闹.....
有几天没去看小刚.想看看这家伙又在搞什么新花样?工作室没人.一些综合材料的半成品四处堆放.回头见小刚跑进院子.见了我又快速转告:快回去画些"美人"和写实一点的静物.这几天村里卖的特火!我看着他满脸汗泥.大笑着对他说:你怎么不画几幅"美人"?."我的功夫不行.画出的美人也没人买!这段运气不好.你看我所有的钱都放在这批"综合材料"上了.现在又没人买了.等机会吧!"小刚遗憾的说着...
有一个月我去了外地.刚回到村口.听朋友说小刚卖画了.我放下行李.就去小刚处看他.一进屋.墙上和地上所有的画不见了.小刚却病躺在床上.脸色土灰难看.他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天.有一个自称美国华人的画商来他的画室.看了一会想买画.这段时间小刚早已身无分文.没钱买药治病.美籍华人给了小刚300元美金.加上不到1000元人民币.拿走他全部二十几幅画.小刚边说边从被子里拿出一张100面额的美金.没血色的脸上带着笑:这张美金.我一定留着回家送给我的母亲.她一辈子还没见过美金长的什么样子!....
   过了一段时间.知道小刚同王力分开住了.自己租了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又做了许多画框.看来.他的100美金留不到给他妈妈的时候了.

1994年10月21日

   有爱情的秋天.天空如圣水洗过般透明清亮!
    做好二十块小画布.(22x27cm).每天拿两块画布带上画具和一点吃的去工作室后面的树林里寻找创作的感悟!秋天的圆明园景色最美.自由生长着的树林.芦苇丛和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艳丽的盛开着.无法想象100多年前.这片叫"杏花春馆"的皇家园林.是怎样的辉煌秀丽...眼前.残砖碎瓦下面深埋着一个民族的大耻辱___象深深刻在脸上的疤痕.尘埃百年.也无法抹去内心的鞭痛!没想到.100多年后的皇家园林.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虽然衣衫褴褛.食难果腹.却想在这片民族废墟上创造一个新的文化辉煌!!!

1994年10月

    吴石友.生在江西武夷山的客家人.因出生时曾拜石为父(当地人乞盼孩子成长结实好养的一种风俗)小名就叫成"石头".高中毕业后.流浪杭州玉皇山下学画.93年来北京.94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成人研修班.住圆明园画家村.97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影视编导专业.独立制作的电影<<红壤>>获2000年第七届大学生电影节优秀奖.2004年.创办印象时光文化传煤公司.
    在圆明园的画家中.石头是我认识最早的画家之一.这种友情一直保持到今天.
第一次走进石头的工作室.他正发着高烧.不足十平方米的泥地上.一块木板堆满杂乱的衣服.石头躺在衣堆里.身上只盖了一床没有被面的烂棉絮.房间里的画很乱.四壁挂满油画.墙角堆满草图.只是所有的画保存的很差.肮脏破烂.画面大多以黑色调为主.无论变形的人物或风景.都带着一种古老岩洞走出般的质朴和童贞!在他的房间里.没有发现做饭和吃饭的东西.一盏昏暗的电灯吊的很低.一架没了外壳的录音机.一大堆磁带堆在一边.
    想起<<生活在别处>>作者.曹小鸥的一段话:我是为什么而来呢?人类赖以生存最底限度的温饱都不能满足.还奢望什么艺术?艺术家的名词是多么神圣.然而我却是一个贫贱穷困的流浪汉.一个沉入社会最地层的茨冈人!在混沌的社会里.唯一支撑着我生存下去的意识是要作为一个画家的强烈愿望...........................
病愈不久的石头逼出一个挣钱的办法.圆明园不远处西苑早晨的菜市场.交一点钱可以有一个几小时的摊位.石头托一个朋友批发一批几角钱一顶老人戴的帽子.早市上能卖上一两元钱.几小时的辛苦能换来米.盐.油.鸡蛋和做饭用的东西.在市场上.石头还发现一个改善生活的好办法.市场上买鱼的北京人.不要鱼的肚肠.把这些东西收集起来.拿回家洗干净放到锅里.加水加油再加一点葱和盐一煮.成了不花钱的"美味".后来别的画家也知道这个办法.鱼肚肠变成难找的好东西了!
    石头从帽子生意发展转卖外贸出口不合格的服装.买的人多数是些贫困的大学生和一些外地民工.画家村的许多朋友也穿着从石头处找来的衣服.有了一点钱.石头搬到大一点的工作室圆明园十三号院儿.
我去石头的新居拜访.推门一看.他正站在画架前起劲儿的画着一幅新画.满地都是调颜料的碗盘.扔掉的废画稿.没洗的画笔和擦着各种颜料的破布.整个房间几乎找不到能站立的地方.墙上几幅画好的作品比以前整齐漂亮了.两幅怪猫张着大嘴.露出两排尖牙.另一幅猫的头顶上盖着鲜红的布.三幅皮影一样变形很美的人像.挂在一起.石头已经连续工作了几天.看我进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怎么样?我正准备再做两个大一点的画框.一个画太阳.一个画月亮.还有一群跳舞的人.
    在圆明园.勤奋工作的画家.总能得到大家最大的尊重!!!
长期工作.朝不保夕的日子.石头又一次病倒.没了生意.只能在疾病中等待又一个身无分文的日子!!!"太阳"和"月亮"草图靠在墙边.一幅用综合材料做成<<献给母亲>>的画放在床头.这幅画.石头用了许多心血.也尝试了许多种材料.废纸.墨汁.各种胶.油漆.化学染料及随手拿到的东西.画面有一种浮雕般的效果.我找来一块粗大的树皮.认真的帮石头给这幅画做了个外框......................

1994年11月

   青草黄了.树叶落了.小院里柿树上的果子金红透亮.房东上班孩子上学.秋天阳光照满空寂的小院.我细心把小院打扫干净.又把煤油炉拿到院里做早饭.清水挂面.一点白菜和盐.饭要好的时候.住在后院的画家惊鸿同他女友来访.带来一大块豆腐和两块油饼.小院热闹起来.惊鸿姓侯.来自江苏徐州.是一个生活能力极强.才智优秀的画家.我把惊鸿常称呼老侯.因为他留了一付非常漂亮的大胡子.在圆明园画家中.数老侯的日子过的最丰富多彩.夏天.只要雨后.老侯能在圆明园树林.废墟杂草中间找到许多能食用的蘑菇."福海"边的小湖.河道也是老侯施展绝技的好地方.他能徒手抓到最肥美的大鱼.他知道去哪找到最鲜的藕.捞到最大的田螺.
    老侯自幼练习书法.写得一手好字.拉二胡.吹唢呐更是老侯拿手好戏.我同老侯常在月圆的夜里.约上三五个好友.到"福海"边儿解开两条游船.大家坐在游船上.任小船自由在"福海"里漂.老侯会拉许多二胡曲.<<流波曲>><<良霄>><<寒鸦戏水>><<怀想行>>.....四面是黑黑的废墟.月光下闪亮的湖水.一片片荷叶.几点荷花如梦般开放着.两条船.几个流浪艺人.一曲<<良霄>>伴着"福海"的夜.......一幅许久难以忘怀的风景!

1994年12月16日

  来到这片荒原定居下来.整整五个月.
  又一个清冷的早晨.把昨天剩下的米饭和半碗面条用煤油炉温热.吃到肚子里.再泡上一杯热茶.开始一天的工作.天近黄昏.共画了十三幅素描.放在水泥地上.长长的一排.一个想做画家的艺人.头脑中的想象总要比留给人们最后的视觉印象精彩的多.虽然我们每天都在努力.在每一笔.在每一块画布上耗尽心力的追求"完美".每当最后在作品上签上名字时.总能找出太多的遗憾和叹息!然后.面对一页白纸.一块画布.再为下一个希望努力的振作起来!!!!!!!!!!!
冬天的"画家村"是一个荒凉的季节.走在街道上.很难见到"大胡子""长头发"的同行们.冬天.也很难见到买画的"老外"们进村.这些可怜的流浪汉们.躲到租来的房子里.或独自喝酒.或找来个闲女人说说情话.或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屋顶.计算着手里的几个钱还能买几块画布.吃几顿饱饭?
  山东画画的朦光.饥饿加疾病.终于忍不住屋内零下十几度的气温(无钱取暖).逃票跑回山东老家.还有几个画友.都想提前回家过春节.吃几顿饱饭.躲一躲寒冷!
  村里小饭馆.也很少见到画家们的聚会.生意冷清的老板们.守着火炉.无聊的呆坐着.小桥边的菜贩们.抱紧身体.无心叫卖.两只野狗.在几堆不入流的东西边急急的翻找着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1994年12月末

   大约十年前看美国作家欧文.斯通的小说<<渴望生活--凡高传>>我对画家凡高最深刻的记忆就是"贫穷"和"漂泊".十年后我做了流浪艺人.对贫穷和漂泊有了更深刻的体验和感受.在画家村生活近半年的时间.只卖掉三幅小油画.总共收入不足两千元钱.欠着房东.木匠和食品店帐单上的数字每天都在增加着.想着各种办法赚取少的可怜的一点生活费.半月前.邻居一个姓刘的山东画家.拿来几把扇子.是法国人加工的东西.纸扇上面要画上漂亮的女人体和山石花草.每把能拿到30--50元的加工费.扇子画好送去好久.没了音讯.手头只剩下几角破烂的纸币同半斤大米.眼前的日子只能靠"数"米粒熬粥过日子了!!!!!!!!!!!!
在画家村西北角靠近土路尽头.有一个三间门脸的小饭馆.画家们给饭馆主人取了个有趣的名字"共产主义大妈"."共产主义大妈"是村里人.十八岁插队去新疆.后来在新疆当地成家.又经历二十几年艰难反城回到北京这个小村子.发现村子里的家找不到有什么立足之处.大妈拿出所有的积蓄.在村子租了三间房.开了小饭馆.大妈听说村子住了许多画家.画家们经常要请些朋友去饭馆吃饭.特别卖了画的画家.更要请众朋友大吃一顿.大妈想出招揽生意做宣传的"好办法"---饭馆开业前两天.所有画家来饭馆吃饭全部免费.消息一出.成了全村重大新闻.画家们奔走相告.跑向饭店.足足过了两天的节日.于是.小饭馆主人就有了"共产主义大妈"的光荣称号!
大妈虽然被定性为"共产主义"可做生意是为了赚钱的.又赶上很长一段时间画家们没卖画了.村子里也少了有能力请朋友吃饭的画家.偶尔有画家走进饭店.要吃的总是最便宜的肉丝面.大妈心好又特别尊重画画的.每次给的面条总是尖尖的一大碗.只收两元钱.而且茶水咸菜免费.
    虽然没什么生意好做.也许在新疆养成的好性格."共产主义大妈"每天生活的很快乐.遇到画家来得多些.谈的高兴时.大妈会唱些新疆歌.跳新疆舞表演一番.
过了一段时间.从大妈小饭馆又传出一个新闻."共产主义大妈"想做全村画家的代理人.把画家村变成真正的"共产主义".大妈的计划分几部分.首先她想去社会上跑赞助.然后租下大片房子免费供一些有"前途"的画家免费吃住.大妈负责联系画商卖画.卖得的钱再投资开画廊.办报纸专门为画家村的画家做宣传.这个想法又给不少饥饿的画家带来震动和希望.许多画家又一次跑到小饭馆帮大妈出谋划策.一条条奇形怪状的主意被大妈细心的记在小笔记本上.饥饿无助的画家们再次为自己的"好主意"激动的满脸通红.热汗横流........
"共产主义大妈"开始到社会上跑赞助了.第一目标是北京关于文化方面的各大部委和各种文化团体.几天下来.大妈只为了解释什么是职业画家已费尽了心力.却没能找到一分钱的赞助.大妈又开始想着先把自己小饭馆改成画廊.由于没有什么画家响应.又一个计划失败!
    几个计划的失败."共产主义大妈"没了办法.小饭馆的生意早已入不胜支.先辞退炒菜的厨师.买菜.做饭.跑堂全靠大妈一人.
    冬天是画家村最荒凉的季节.今天我去看望"共产主义大妈"偶尔说了一句话:".......象我们这样的流浪艺人.每天忍受寒冷和饥饿.而画出的画却连半个土豆都换不来!......."离开小饭馆.大妈急急的追上来.把一包东西塞到我的手里.低头一看.是两个土豆.一棵白菜和一大碗猪油.
    上帝呀!这个可爱的"共产主义大妈"怎能不让我们这些流浪艺人.感动的心在流血!!!!!!!!!!!!!!!!!!

1995年1月13日

    临近春节.园子里的冬天非常寒冷.房东的锅炉今天只烧了很少的一点煤.坐在沙发上看书.手里只有靠拿上一杯热水取暖.几天前听说前村一个画画的艺人.没有取暖的炉子.没有吃的.大病在床.不知躺了几天.被房东发现时.几乎气绝.送医院半路上就死了!
    另一个写诗的陕西小伙子.我中午去看他时.同样住在没有取暖设备的石棉瓦屋顶的小房子里.病了多天.同时流鼻血不止.在他的房间同样看不到一点可吃的东西.把他扶到我的工作室.切了半棵白菜.做一点面条给他吃.我知道.对面前这个陕西诗人.最好的帮助.就是一顿热饭.
    看着这些寒冷.饥饿.孤寂无助.甚至死亡的面孔.我真的无法把艺术__这个高高在上的奢侈品同大家放在一起!难道上帝只能保佑吃饱了饭的人们???
    下午.小刚给我送来一只几乎冻僵的小鸟.喂了食水.救活过来.放进从房东家找来的笼子里.给鸟儿取名"雪儿"准备养到春天放飞.
    眼前放着陕西诗人的一首新诗<<麦田>>诗中美妙的语言.灿烂的如同阳光下流淌着融化的金子.而我只能是他唯一的读者!!!
    窗外的风.又大了!!!!!!!!!!!!!!!!!!!

1995年1月

    我的圆明园127工作室是一间近四十平方米的大房子.房东住在紧邻的另一处有厨房两间房.右边是房东弟弟一家和房东父母的两个小院.每个小院都留一间大房租给画家.听房东说过.这一片院子几十年前是中国著名建筑设计师梁思成的故居.从前房屋面积远比现在大.在房东父母的小院里.还能找到一些汉白玉建筑残件.小块太湖石.一些破碎的琉璃瓦.
    我的房东是圆明园公园里的电工.身高只有不足一米六十.体格很单薄.每天早出晚归.赚取不多的一点工资养家.他的妻子自小生活在河北.身体健壮匀称.是少见的面善心良的女人.他们有一个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儿.取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高一竹."一竹"的名称由来很简单.只因为她出生当天.大门外长出一棵青青的竹子.一竹是一个秀气.善良.活波的小女孩.她最好的伙伴是小院里一条长不大的小黄狗.一竹每天放学急忙做好作业.剩下的时间全同小狗说话和疯玩了.小狗的名字叫弯弯.一竹告诉我.弯弯眼睛上长着一块象月亮形状的小白点.所以叫弯弯最好听.
我住的小院不足二十平米.院子中央是一棵柿树.我画室的窗外还种了两小棵香春树.前几天我答应一竹给她的小狗弯弯搭个窝.我选中一棵香椿树下.找来一些砖头和两块木板.狗窝搭好后.用木板做成尖顶再用漂亮橘红色刷了一遍.又找来旧海绵铺在小狗睡觉的地方.一竹放学回来.看到漂亮的小狗窝.兴奋的乱蹦乱跳.小狗弯弯也围前围后乱跑一气.我同一竹开始试着让弯弯进窝.面对这么漂亮的窝.小狗象是一点不领情.放进去.跑出来.又围着一竹乱转.试了几次.小狗却一秒钟也没能安定下来.我告诉一竹:"弯弯晚间睡觉才能进窝.我们再等等."一竹先回房做作业.我也回房画我的一幅小画.也好奇.想看看院子里的小狗做什么.从窗子向院里看.小狗弯弯悠闲的散着步.东闻闻西看看.对自己的窝一点不感兴趣.另一个窗口.一竹也向外偷看小狗的一举一动.
有一个星期天.我在工作室看书.一竹边喊边跑进我的屋子:"叔叔快出来看看.弯弯进窝了!"出来一看.小狗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破棉花和碎纸.正用嘴一点点向窝里运着.一竹又大叫:"不好了.小狗一定把棉花吃到肚子里了.它的肚子怎么这么大?"我说:"狗不会吃棉花.也许弯弯要生小狗了."果然第二天我再去狗窝查看.弯弯身边多了三个小东西在动.一竹回来一看.很失望的说:"这哪是什么小狗?这不是三只小老鼠吗?"边说边要拿出来玩儿.我急忙制止"别动.拿出来小狗会死.过些天小狗睁开眼就能玩了.
谁也没想到.一竹盼来的却是小狗弯弯的一场灾难.一天中午我正在画室整理油画.听到外面弯弯大声怪叫.急忙跑出去.看着小狗弯弯大叫两声就死了!一竹上学还没回来.我告诉房东.不想让一竹看到小狗掺死的样子让她伤心.找来一条干净的口袋.把死掉的弯弯装好埋到房后树林里一棵丁香树下.又找来一块石头做了记号.一竹回来.第一件事跑到狗窝.发现弯弯不在.我快跑出来.慢慢把弯弯已经死了的事告诉一竹.她根本不信.直到我把她带到埋着小狗的丁香树下.一竹才眼泪止不住的大哭起来.对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来说.也许是她人生第一次感受死亡是一件怎样的事吧!哭了一阵.一竹突然问我:"叔叔.弯弯的孩子也死了?"边问边又大哭起来...我急忙安慰一竹:"小狗没死.我们一同想办法把它们喂活!"
    小狗刚生下来没几天.给它们试了奶粉.试了米汤加鸡蛋.房东夫妻也加入进来救助小狗.第三天.三只小狗还是先后死了.这次埋小狗我等一竹一起去的.三只小狗紧紧的放进一个小木盒里.又放进一些新棉花和两个鸡蛋.鸡蛋是一竹偷出来的.我们把小木盒埋到小狗妈妈的边上.一竹还学我.找来三块漂亮的石头压在上面.
    我在一竹面前不再提起小狗弯弯一家.一竹还是为弯弯一家.伤心了很长时间!!!
春天是我画室后面小树林最有生机的季节.每天画完油画.又看累了书.只等一竹放学回来一同去树林找桑粒.树林里长着几种桑树.果实有黑色.紫色和白色的.白色的桑粒最少.也最好吃.一竹只喜欢穿长裤.是从来不喜欢穿裙子的小女孩.一竹爬树的功夫很厉害.见到高大的桑树.能象猴子一样灵巧.几下就能爬到很高的地方.然后高兴的大喊:"接着.叔叔.这儿的桑粒最大!"一串串桑粒飞下来.每次我们都能采到一大口袋鲜美的桑粒儿!
    有很长时间.我的积蓄全部花光.又急着画一批油画创作.没有时间外出挣钱.每天清水挂面.盐水干菜叶.吃的自己头昏脑涨.善良的房东一家.经常送来饺子.油饼帮助我改善一下.帮我度过在村子里最艰难的一段时光.我时常在心里感念这些好人的恩德......

1995年1月24日

    还有几天就是春节.大多画家回故乡同家人过春节.画家村冷清了许多.早晨起床.发现做饭用的煤油炉只剩下很少的一点煤油.拿上一个能装十斤煤油的塑料桶.去中关村一个加油站买煤油.
    在村子里的画家们做饭工具各种各样.石头用碎砖搭的烧木材灶台.完全江西山沟老家的样式.圆明园有大片野生和人工树林.枯树断枝取之不尽.我邻居画家同后院惊鸿用铁炉取暖兼做饭.郊区买到的蜂窝煤虽然便宜.质量太差黄土多.煤粉少.经常灭掉要重新生火.生活在圆明园的绝大多数画家.都是各美术学院毕业生.来园子之前.多数人都有一份虽然赚钱不多还算体面的工作.也许为了少年时期一个"当画家的梦想".或者为改变命运寻找一个理由和机会.这些艺人辞掉工作.告别家人.带着一点积蓄同许多梦想.来到这片荒原.努力的营造他们共同的精神家园!
在许多画家的工作室里.总能找到一本欧文.斯通的<<渴望生活>>这本书.这本书伴着艺人的诞生和成长.在思想中.艺人们早已把文森特.梵高当成伟大的师长和精神中的"父亲".当成一个用生命点燃艺术大火的神!在他的艺术圣殿中.每一个生灵只要拿起画笔.你就会找到生命的权利和尊严!那种快乐和辉煌.同苍穹宇宙里的星辰共赏!!!
    今天的太阳很浓.一丝清风吹过一片空旷的稻田.远远的又一次看到那个放风筝的老人.老人六十多岁.干瘦的脸上总带着一种神秘的笑.他经常同时放飞两只风筝.风筝是用旧挂历粘的.样子古朴.每个风筝的尾巴上都栓着一个小葫芦.涂成一红一绿.高高的看上去.只是两个游动的小点.大群黑色的鸟从风筝上空飞过.然后.就是蓝的透明的天空......

感谢大家的关注和鼓励!!!少年在这里深深的鞠躬!!!

我会努力把这个帖子完整的写下去.
为了怀念那过去十年的日子!
也为了尊重每一个艺术家的今天.........
请---珍惜---生命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