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部落】

 找回密码
 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6249|回复: 2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小梅|易英]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05-3-14 23:08: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小 梅

易 英
  文革的年代似乎没有“朋友”这个概念,大家都是革命战友,生活在一起,战斗在一起,只有革命友谊,尽管那时并不是什么革命,不过每天刨土种地。但那个时代又是一个很纯真的时代,尤其对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来说,早早地离开父母,来到遥远的异乡,骤然面临生活的压力与磨难,一种相依为命的感情油然而生,只有充满亲情的“朋友”这个词似乎才能涵盖知青间的这种情谊。就象70年代末看南斯拉夫电影《桥》,听到里面的插曲《啊!朋友再见》,战斗中牺牲的战友被作为朋友来悼念,使人感受到残酷环境中的一缕温情,那是我第一次为“朋友”的含义所深深感动。
  在我插队的第二个冬天,和几十万民工一道,来到洞庭湖边上的合兴洲围垦灭螺。灭螺就是消灭血吸虫寄生的钉螺,洞庭湖是血吸虫病的重灾区,所谓围垦灭螺就是利用冬天湖水退去的时候,在几十万亩的湖滩上筑一道长堤,然后深耕堤内的土地,消灭钉螺。实际上灭螺是假,围垦是真,用日益缩小的洞庭湖来换取万亩良田,减轻人口增长的压力。这种危害带来当今湖区的年年水患,但当时并不知道什么环境和生态,完全是怀着改天换地的豪情壮志去挑堤的。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面对如此辽阔的洞庭湖,但不见浩淼烟波,却是冬季里无边的枯黄的芦苇。芦苇荡一直延伸到天尽头,只是在与天交接处才可见一线湖水。寒风掠过冬天的湖滩,用芦苇盖的临时工棚一个挨一个,也是看不到头,虽然到处是红旗,高音喇叭里放着样榜戏,但劳动场面并不火热。农民缺食少粮,还要在淤泥中挑着大担泥土走上高高的大堤。我算是幸运的,没挑几天土就被抽到营部当通讯员。所谓营部就是公社的工地指挥部,当时都是军事称谓,大队是连,生产队就是一个排了。通讯员的工作就是写通讯报道,表扬好人好事,每天晚上从收音机里收听中央台用记录速度播发的新闻,然后在第二天营部的高音喇叭中广播出来。同时抽去的还有一个女知青,名叫小梅。她的工作是广播员,每天晚上也和我一起收录新闻。
  到营部报到的时候初见小梅,在工地上称为“营教导员”的公社主任把她介绍给我,要我们好好合作。小梅单瘦而白净,穿一件蓝布棉袄,一双丹凤眼很引人注意。后来我知道她父母都是戏剧演员,便老想这丹凤眼是不是遗传的。她也是16岁年龄,说话做事都还象个小姑娘。小梅的工作就是朗读我写的好人好事报道和国际国内新闻,当然是枯燥无味,我则整天在工地上跑来跑去,农民都认为我轻松得不得了,把我作公社干部看待。农民都很佩服小梅,不仅因为她播音好听,还因为她在广播里唱样榜戏。营部的广播站只有话筒和几个高音喇叭,小梅按钟点播完报道就没事了。和她接触的时间一长,就发现她很有唱歌的才能,尤其是刚刚流行的样榜戏能够整段整段地唱下来,而且还能唱改编成花鼓戏的《红灯记》。小梅不爱说话,没事的时候就打扫营部的工棚,或者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工棚外面,从营部的高处看着望不到头的工地。我跟小梅说:“你其实可以在广播里唱歌,社员肯定爱听,同时也宣传了毛泽东思想。”那天我正在工地上写大标语,突然喇叭里传出清晰圆润的歌声,很象湖南的民歌,仔细一听是用花鼓戏唱的“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整个工地仿佛在顷刻间都静止不动了,那歌声犹如来自天国,在辽阔的湖滩上传得很远很远。以后,小梅的歌声就成了固定节目,只要她的歌声响起,就是工地上的休息时间,一切活动都停止了,只有她的歌声在回荡。小梅成了工地上的名人,每天傍晚我送她到一里外的“铁姑娘队”的工棚洗脸洗脚时,到处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满脸崇拜的表情。
  小梅原先是自己去女工棚,有天回来的时候被芦苇的根茬扎了脚。公社主任批评我对她照顾不周,于是每天陪她去那儿成了我的任务。我们总是从大堤走回来,有时天还没黑,就在坐在堤上看湖上的景色。冬天的残阳格外红,把无边的芦花都染得一片通红。我跟小梅说,芦苇荡的尽头就是湖水,八百里洞庭的那一边是岳阳,到了岳阳就有火车回长沙了。我们都很想家,想父母,不知道命运为什么把我们送到了这儿。小梅轻声地为我唱了一首歌,“望北方,想北方,南北只隔一条江,……”这是60年代一出反映越南战争的湘戏《阮文追》里的唱段,小梅说这是她妈妈教她唱的,她想家的时候就唱这首歌。
  营部的工棚非常简陋,除了小梅的广播室,就是一排用芦苇铺的大炕。小梅每天天不亮就要播音,也只有睡在营部。公社主任把我们俩安排在炕的顶头,他说“你们两个小伢子小妹子睡在一起没关系”,于是我就成了小梅的屏障,把她和每天累得沉睡如泥的大男人们隔成两个世界。我们睡得很晚,因为12点要收听记录新闻,等我们睡的时候,工棚里早已是鼾声一片。我们各自钻进冰凉潮湿的被子后,还要聊很长时间,她跟我讲家里的事,讲爸爸妈妈演过的那些戏,讲知青点上的同学。我跟她讲在知青中流传的小说,有左拉的《小酒店》,苏联小说《勇敢》等,一个故事往往要讲好几夜。
  就这样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个难忘的冬天,在春节到来前,工程结束了。一夜之间,几十万民工撤得干干净净,营部是最后走的。小梅本来应该早走几天,她要等我一起走,公社主任把我留下来写了两天总结报告。我们俩一起走的,一辆拖拉机把我们带出了工地,前两天还热热闹闹的工地,一下子变得分外荒凉,到处是荒草和遗弃的工棚。我们无言地坐在拖车上,眼看着高地上的营部孤零零地消失在芦苇之中。拖拉机开出了湖滩我们就上路了,我挑着两人的行李走了二十里地,到一个小镇上就该分手了。她说:“有时间来我们队上玩。”我说:“我那儿有好多小说,你来的话,都可以借给你。”她好象有很多话要说,但又没说,最后掏出了一支钢笔,“你总要写东西,这支笔你留下吧。”她说。我说:“我已经有钢笔了。”她没再说什么,又把钢笔放回了衣袋,接过自己的行李,沿着镇边的一条小路走了。
  在春节过后的春季大招工中,小梅进了一家很大的工厂,本来公社主任是把我们一起推荐给那家工厂的,但我的政审没通过。小梅的生产队离我们队有60里地,她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听说她到工厂后还是当广播员。


  ﹔ ﹔
分享到:  QQ好友和群QQ好友和群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收藏收藏 转播转播 分享分享 分享淘帖 支持支持 反对反对
2
发表于 2005-3-15 11:27:26 | 只看该作者

[小梅|易英]

那个年代的那个冬天的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的那个故事..........

   ㄕ ㄕ
3
发表于 2005-7-1 08:58:00 | 只看该作者

[小梅|易英]

最后掏出了一支钢笔,“你总要写东西,这支笔你留下吧。”她说。我说:“我已经有钢笔了。”她没再说什么,又把钢笔放回了衣袋,接过自己的行李,沿着镇边的一条小路走了。
哎。。。

   ˇ ˇ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联系我们|【艺术部落】 ( 京公网安备1101140085号  

GMT+8, 2025-7-15 01:09 , Processed in 0.111488 second(s), 20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