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网独家专访刘正成谈书协必须去行政化】

闻正

时间：2010年7月30日
地点：松竹草堂
访问：一痴
谈话：刘正成
记录/整理：侯勇

刘正成：文化外交不能靠政府行为，必须靠民间！

•让北京成为国际书法艺术和学术的集散中心。
•文化外交不能靠政府行为。现在是文联，书协的位置摆不正，官方要搞又搞不好，民间又不能搞，这是错误的!
•文化外交必须靠民间!

一痴：国际书协的成立，他的宗旨和目标是什么？

刘正成：我在中国书协工作的时候，求全责备，颇有些不顾一切的亡命精神。《山海经》中有一则故事叫“夸父追日”，我给自已冠了一个斋号“成都载天山人”，大概也有这个意思。现在人到暮年，也没那么积极了，关于国际书协的事能做多少算多少吧。

我现在做事有难处，某些官方机构不支持，给国际书协出难题。另一方面，不做又觉得对不起国家和文化人的需要，就低调一点地做。国际书协最近要把国际书法艺术主流的理论工作者、书法创作者请到中国来聚一聚，这完全是韩国等国际书法界的强烈要求。

关于国际书协工作，我有一个梦想，或者叫“最高纲领”：让国际书协成为中国文化外交的一个小舞台，从而竭力把中国的书法文化影响力辐射全球，让北京成为国际书法艺术和学术的集散中心。其实，这也是国际书法界多年的宿愿。中国文化有着最久远的历史，距今有一万年的历史，我去过埃及，古埃及文明早已失落了，像中国书法这样持续发展一万年的书法艺术仍然生气勃勃，能够仍然产生影响力，在全球是独一无二的。当然，现在我们是按最低纲领在被动做事。

当今世界的“汉语热”中，汉字与书法是载体，通过这种文化魅力来影响世界。让书法家，书法理论家都来中国这个书法的母国进行交流，形成一个真正的文化中心，为一切热爱书法艺术的人服务，那就是研究书法就得到中国来，我们最终目的就是文化软实力的魅力体现，这与锦涛同志最近讲的关于文化发展战略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刘正成：文化外交不能靠政府行为。现在是文联，书协的位置摆不正，官方要搞又搞不好，民间又不能搞，这是错误的。
文化外交必须靠民间。政府搞文化外交，国外的受众认为是宣传，像《人民日报-海外版》一样，外国人基本不看。
官方基于传统的“宣传”理念搞文化行为，人累了戏不好看。就像当年那种国营企业，按计划指令生产，市场不买账。文化产品也一样，必须是民间的才有魄力。前几天我看了一部好莱坞的《绿色地带》，它用一种批判视角去描写美国入侵伊拉克搜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它写了美国人的错误，但让你对美国军人恨不起来。什么原因？它不是直接“宣传”美国正确，而是描写了检讨错误不盲从的美国民主价值观。我同意吴冠中先生的观点，国家办画院养鸡不下蛋。我看不是不下蛋，而是下了一堆“宣传”蛋，六十年不变的宣传口径：爬雪山、过草地、飞渡大渡河、抢夺卢定桥，给“文革”时代搞的一个样，毫无新意，浪费纳税人的钱！

刘正成：中国书协的所有艺术活动，基本上都被“项目经理”承包了

•协会嘛，本来是民间团体嘛，现在官本位，书协官员是行政干部，就是有上级党组织指令式的宣传工作任务，有政治目标。
•党组书记是上级派来做政治思想工作的，但他越厨代庖当作品评审委员会主任，他只知道投票方式，而不知要投票给谁，这成吗？这是根本性的错位。
•文化只能靠民间而不能靠官办，官方传统的宣传文化不可能具有真正的文化渗透力，搞宣传文化是拿钱砸水漂！
•中国书协的所有艺术活动，基本上都被“项目经理”承包了。

一痴：刘先生你是当代书坛运动的缔造者！你又是一个集书法创作、研究、传播为一体的书法人，你个人也经历了从中国书协近二十年的具体工作到现在创建国际书协的转变。这样的转变可以让你换个角度来看以中国书协为主导下的书坛的方方面面？

刘正成:“当代书坛运动的缔造者”这个帽子万万不能戴！至于谈到书协的工作，我认为是民间和官方的错位。协会吗，本来是民间团体嘛，现在官本位，书协官员是行政干部，就是有上级党组织指令式的宣传工作任务，有政治目标。这样就成了“计划经济”，无法从专业的本体规律去发展艺术。拿评选工作来说，党组书记是上级派来做政治思想工作的，但他越厨代庖当作品评审委员会主任，他只知道投票方式，而不知要投票给谁，这成吗？这是根本性的错位。

我们提“文化外交”，并非是外交官那种政治外交，而是指艺术家的对外交流活动。如果你本人不是艺术家，就不知道你交流对象谁的学术地位高书法水平高，你的交流就缺乏效率。我当时不分管外事交流，但我却交了许多国外实力派书法朋友，文化外交就是以文会友。别人说日本书法家很骄傲，但它的泰斗人物青山杉雨反而要如此谦恭地到平头百姓林散之那儿去排队等着请教，这就是林散之的文化魅力。

中国书协按官排位是不可能做好文化外交的，表面上热闹，是一种社交应酬，毫无魅力可言。沧浪书社就很值得提倡，人家的文化外交搞得好，关键是学术氛围比较好，成员总体学术水平很高。从国家的文化发展战略来看，文化只能靠民间而不能靠官办，官方传统的宣传文化不可能具有真正的文化渗透力，搞宣传文化是拿钱砸水漂！苏东坡有句话：“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其中的奥妙，当局者当三思之。

于明诠，邵岩，曾翔他们三届中青展参加都获奖，现在他们都不参加中国书协的展览了，为什么？变味了！那个时候中青展是艺术竞争，现在成了入会资格展，那个时候是争奇斗胜，真正实力派的较量。中青年书法家追求艺术创造能力与作品尽善尽美的热情，和现在的“入会展”比起来大相迳庭，表面上看是一样的展览，而实际上是有大有差别的。

我曾经说中国书协现在应该叫“中国书法总公司”，国家级艺术协会已经蜕变成一个经营性的商业机构：拿钱来办事，办事为拿钱！如果以为会员多代表艺术发展了，这种工作让工会来做更在行，起码弄几千万会员。艺术需要作品的高度与深度，而不是艺术从业者的人数。艺术的运作必须依靠艺术权威的影响力，权威不是坏事，坏的是行政权威领导艺术。恩格斯有一本重要著作叫《论权威》，虽然讲的是革命，但它的本质意义值得借鉴。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实力人物因各种原因都边缘化了。不是说他们不参加书协的活动了，而是说他们起不到主导作用了。中国书协的所有艺术活动，基本上都被“项目经理”承包了。一切艺术、学术的理想追求，都必须服务于以营销为中心的行政主导力，一切学术、艺术冲动与创造力现在都被边缘化了，这就是当代中国书法现状。以入会展为生存目标，以誊文公为炫技模式，让处于文化高端的书法艺术，蜕变成甘肃农妇的剪窗花、纳鞋底这样一种民俗文化了。

官本位把实力派驱逐于从属地位，成了官员的跟包，像足球一样，优秀的人都不在国家队的主力位置上了，剩下的都按足协官员的盘口指令踢球，这书法艺术能上层次吗？这十年来，中国书协举办了上百次的全国性展赛，试问除了协会的钱财丰收外，我们的这些中青年参赛选手，有没有一个人可以和文学界的韩寒、郭敬明能对上话的？我最近在看湖南卫视的“快乐男生”选秀赛，不要说他们精湛的技巧和广泛的曲风令人感叹，像谭杰希、刘心这样二十岁上下的原创型歌手，其文学与生活的历练与表现力都会使我们一切当代书家汗颜！我说当代书法已经走入民俗文化的边沿，确非危言耸听。

刘正成：让书法家来管书协是第一选择

•教育、文化去行政化应成为国策，必须改变，不改变，教育没希望。文化没希望。

•毫无疑问，书法家管书协是第一选择，文化的事必须书法人来做，包括共产党优秀的艺术家来做，文艺家协会就是不能行政化、衙门化，去行政化是一条根本的道路，文化的本位，这是文化发展唯一的选择！
•去行政化，取消行政级别，没有官员来争位子，没有官场习气，书协干部不是两眼向上看领导眼色，而是两眼向下看群众脸色，才有希望，否则，绝对没希望。

一痴：据说马上中国书协要换届了，我粗略的观察了下，文联下辖的相关艺术协会里各协会领导都是本专业圈子的人，唯独书协的党组书记可以不管以前是不是书法家，是不是会写字，只要级别够了，就可以调进来，一纸命令，摇身一变，立马可以从业余诗人，文学爱好者变成专业著名书法家，都是非专业的人士来管理书法家协会，用不懂书法的人来管理书协行不行？会产生什么样的问题？为什么会这样安排？是一种故意的惯例还是其他原因？专业书家做书协领导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是不是专业人来管就好了呢？我想问问知道刘先生的看法？

刘正成：毫无疑问，书法家管书协是第一选择，文化的事必须书法人来做，包括共产党优秀的艺术家来做，文艺家协会就是不能行政化、衙门化，去行政化是一条根本的道路，文化的本位，这是文化发展唯一的选择

如果在纯艺术的圈子中衡量，谁好谁坏都清清楚楚的。比如，在一个数学家协会里，会员们会搞不清楚谁的数学好吗？非要一个行政官员来仲裁吗？让艺术的自然生态去选择。你的理论行不行，书法行不行，你干的事行不行，有长期的比较鉴别，书法人都会做出智慧的选择。

刘正成：教育、文化去行政化应成为国策，这个问题温总理今年“两会”期间讲过。必须改变，不改变，教育没希望。文化没希望。

中书协上世纪90年代就是这样的发展模式，以艺术为中心。有人评论我说：“在北京城里，一个人，二十年做同一件事的有没有？就只有刘正成一个人，他一直编《中国书法全集》。”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以艺术为中心”。90年代书协是最牛的协会，书法家比画家牛，书协的工作在文联中都走在前面，书协当时最牛。有一些去行政化的味道，书协党组书记谢云和文联党组书记高占祥都放手让我去做工作，没质疑我，让一个专家、非党员去做，结果书法工作得到中央领导的多次表扬。当然，群众也满意。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二十世纪书法大展”，不但总书记给予了赞赏，老百姓每天在美术馆排长龙买票看展，都排到美术馆东街去了，应观众要求展览还延长两周时间！

文艺团体如何做工作，转换机制，只会更好实现党的领导。去行政化，取消行政级别，没有官员来争位子，没有官场习气，书协干部不是两眼向上看领导眼色，而是两眼向下看群众脸色，才有希望，否则，绝对没希望。有行政级别，专家就说不上话了。

一痴：要尊重书法，还是希望懂书法的人去做。

刘正成：必须去行政化，这是唯一出路。

刘正成：提高文化软实力为已任是国家级文艺社团的主要任务。

•展览是书法创作的第一发表形，杂志、报纸是第二发表形式。中国书协的展览模式是最完备最先进的，可惜给糟蹋了。高质量的展览正好是最需要的，不是不需要，而是没有搞好。
•必须回归民间，回归社会。如果文化也搞“国进民退”，坚持文化上的“计划经济”，是跟发展文化开倒车。
•书协的中心任务是“提高”，创造文化艺术的高度。送春联、进万家，是普及性民俗文化，是各级工会、妇联的工作，而非以提高文化软实力为已任的国家级文艺社团的主要任务。

一痴：这些年来我观察和参加了很多的官方和非官方的书法大赛大展。我逐渐的明晰出一个观念，以比赛为主要形式的国展应该到了他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我以为无论是从书法人才的发现和选拔还是从书法艺术交流来讲，以大赛为主要形式的国展都应该到此结束了！大赛式的国展应该是当代书法运动启蒙阶段的产物，是普及书法运动，发现书法人才，在那个时代作为书法艺术交流的重要平台的功能已经逐渐的退化！古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书法艺术从来就不是一项可以用竞技体育一样的方式来产生高低的项目。尤其是随着书法教育体系的健全和扩大，书法展览的常态和沙龙化，书法媒体的多样化，书法网络的兴起等等大背景的改变，越来越想要我们重新思考以大赛为主导形式的国展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尤其是近些年来围绕大赛中出现的种种无法避免的问题更加让我明确出——大赛型国展应该叫停！请问刘先生是如何看待我这个观点的？

刘正成：
   你的想法很有道理，是一个新思路。但是，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分两个方面来深入展开：一个是艺术活动的模式问题。一个是艺术教育的问题。

一.从艺术活动模式上来说，展览是全世界现有的视觉艺术类的主要发表形式，当然各种展览的机制也是很多样化的。我们应谈有更多的人来仔细地总结三十年来书法展览经验，做出理性认知。我提出国展，中青展应各司其职，是竞争展和联合展的相互补充。国展是联合展，中青展是竞争展。两种人才选拨模式相互补充。只有展览是书法创作的第一发表形，杂志、报纸是第二发表形式。

我经历了20年的展览，这样的一个历经20年摸索建立的模式是不能随便抛弃的。展览不是不需要，而是搞坏了。当年，在中国文联各协会范围横向比较中，中国书协的展览模式是最完备最先进的，可惜给糟蹋了。

中国书协的书法展览在1980年代中期异军突起并非偶然，是改革开放时代的产物。记得，我来北京的时候，正是是85美术新潮领军风行的时候，也是崔健的摇滚流行和王昆率领百名青年歌手在首体演唱会引起空前轰动的时候。那个时候书法倡导创新，走新的路子，不是没有原因的。那个时候搞展览，买票来看，天天都得排很长的队。
高质量的展览正好是最需要的，不是不需要，而是没有搞好。

二.这是一个关于艺术教育的问题。书法和其它艺术不一样，画

家可以美术学院培养，书法是文化精英的附产品，文的审美创造是跨学科的，至少是跨越美术与文学的。我说过，书法专业可以开设在美术系，也可以开设在中文系或者历史系。现在的教育模式是书法被纳入美术范畴，美术讲“术”，书法当然只好讲技术罗。缺少人文关怀和文学基础，现在这种美术学院教育模式是不能培养出杰出书法家来的。
现在各种画院也在开班，中国式画院教育就更成问题。更准确的说，用纳税人的钱办画院，搞宣传性绘画，离建设国家文化软实力基本上是背道而驰。今天热热闹闹的“重大题材”，有可能像“文革”中的《毛主席去安源》、《女民兵》这样一些作品样，只有文献价值，没有艺术价值，因为它是“主题先行”的宣传品。我不敢说这些东西将成为文化垃圾，但至多只能界定为宣传品，这是中国成立画院的最大误区。必须回归民间，回归社会。如果文化也搞“国进民退”，坚持文化上的“计划经济”，是跟发展文化开倒车。

文化团体去行政化，有一个文艺“普及”工作做档箭牌。如果在延安抗战时期，革命文艺需要“普及”的话，现在国家级的文艺创作人员就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提高”！你把水平提高了，他的基础面自然就宽广了普及了。

书协的中心任务是“提高”，创造文化艺术的高度。送春联、进万家，是普及性民俗文化，是各级工会、妇联的工作，而非以提高文化软实力为已任的国家级文艺社团的主要任务。

贵大粉

先顶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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