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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中国的笔道 蒲国昌 ● 党中国的艺术在目前的中国画坛是一个非常特殊、非常具有启迪意义的案例:艺术家立足于地地道道的中国艺术之根基,以中国的方式却走向了现代艺术,一种中国式的现代艺术,难能可贵! 想当初“中国画的底线是笔墨”和“笔墨等于零”的争论,使业界画家、批评家为之大动肝火。 赵无极弃中国笔墨,其画非常现代,并且非常中国。 党中国弃中国图式,极推书法用笔,其画非常中国,并且非常现代。 中国人根深蒂固的正统思维模式是皇帝老儿只能姓刘,老牌正宗天子,其他皆野种。“水墨只能是中国笔墨”,“水墨只能是非笔墨才当代”,都想一统天下,都搞二元对立,你死我活。党中国在此却非常清醒,你吵你的,我玩我的,把中国书法用笔推到了极致,同样进入了现代。 在艺术和非艺术的界限都可模糊的今天,笔墨和非笔墨,骨法和非骨法,一个用笔方式就要判一个艺术家生死,未免太专制、太独裁。 作为一个个体艺术家,有笔墨可大师,无笔墨也可大师,就看你怎么玩了。 党中国对形很敏感,在他的画中很在意于形的组合,它们漫不经心,开合聚散,大小方圆,相互映衬,形体和物象的联系若接若离,是物非物,似形非形。党中国对笔也十分钟爱,他的笔气绵厚势通,淳朴可爱,尤其是笔与形的关系融合得天衣无缝,笔不碍形,形又不阻笔,游走蜿蜒,自由畅达。他的形和笔都发自天然:有形又不刻意于形是为化形;有笔又不刻意于笔是为化笔;有物又不刻意于物是为化物。在这有无之间,让他的画取得大象,让他的画取得升华,而进入化境。 赵无极的画舍弃和排斥了中国的书法用笔,他通过中国山水氤氲气韵的美学通道而进入现代艺术:抽象表现主义。党中国却是通过典型的书法笔道的美学通道而进入现代艺术领域,走向了抽象表现主义。 搞艺术的要人博览,对任何知识不排斥:中画、西画、建筑、哲学、文学、诗歌、设计、戏剧、电影,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有机会都可以了解接触,开卷有益,甚至《圣经》,佛经都可研究。作为现代人,当代艺术家,这些都是知识素养,文化底蕴。然而到了创作时却要选择,突出某些元素,排斥某些元素,形成自己的艺术个性,就像做菜,四川的回锅肉,只能放蒜苗而排斥葱,而京酱肉丝,只能放大葱,绝对排斥蒜苗。好的厨师知道一桌菜每味菜要突出什么排斥什么,不能每味菜把有的佐料全部放上,都搞成一个味。 党中国深知此道,他不去嚼赵无极已嚼过的馍,虽然赵非常成功,党却反其道而行,他排斥中国画图式,而独尊笔(道),推向极致,而他的图式却是吸收了平面构成的元素,一反中国山水画要可居、可游的道法,开启他独立的水墨艺术之路。 说到平面构成,许多人会把它和西化挂钩甚至画等号。 中国没有经历现代艺术阶段,没有像西方现代艺术那样穷尽追溯视觉本体的自律性,其实这艺术自律性是人类视觉共同的本能,它的成果应是人类共同财富,就像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不能因是外国人研究出来的,我们就要拒斥,为保住民族性而世世代代只守住火药、活字版等四大发明,守住无知不是民粹。 中国艺术的发展,现代艺术的缺失是一大遗憾,对视觉语言的当代表现各种可能没有足够的认识,由此我们的当代艺术,对视觉语言运用的可能性的探讨也是非常不到位的,绝大部分批评家也不谈视觉,只从文学、社会学、哲学、思想史的角度去观照艺术家,这形成了中国艺术发展的偏颇片面。 在近代的中国画大家中,八大、虚谷、潘天寿对画面分割与形的构成是有自觉的。他们对中国画形式美法则的发展是有贡献的。而后来学他们的人,却很难见到对他们法则的掌握和发展。只学表象的一招一式,不知就里。由此形成中国画多年来只复古,只把价值判断钉死在上千年的“六法”框架内,不研究、不发展艺术本体法则的局面。 党中国画的造型特点是物非物、形非形、人非人,物和人以抽象形的形态存在,形又是以物和人作为存在的理由,整个画面感很强,但形又不做作不刻意,他把物象解构,然后以形的构成需要进行重组。他这种物和非物、人和非人之间就给观者留下了很大的想象和参与空间,这正是当代艺术中去精英化修辞的一种方式。尊重受众,给受众以参与空间。他把指意符交给了观者,但又赋予指意符的所指具有很大模糊性,这种模糊性给观者带来和作者共同完成作品的快感。 这也是党中国的画具有当代品格的理由。 党中国的画如何定位?表现主义?新表现主义?抽象?具象?半抽象半具象?他不在乎中或西、你或我、有或无,他轻松自然,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无拘无束,游走穿梭于抽象、具象、半抽象半具象之间,毫无精神负担,这是一种非常让人羡慕的状态。画儿玩到这个份上什么主义、什么价值尺度,对他好像已失去意义。他的画像一个生命体一样的,有尊严的活着,自在、自立、自为、自由,我就是我! 一般人写生都是选个好景安安稳稳坐下来画,党中国却喜欢在飞驰的列车上作写生画。第一眼看到的室外景色当它画上了,看第二眼时已是多少公里之外,他又把第二眼的感兴趣之物和前面的并置,他的画就这样成了时间和空间的印象混合体,中国古人作山水画是聚合透视,把行旅一路的各个点的景借寄在一幅画中,不是坐下来对一处描摹。党中国作画大有此风范。不过他大大提速:现代速度、现代时空,更具信息时代之旨趣。 在中国山水画中皴法是组织调子,表现山石质地、肌理不可少的金科玉律,而党中国的山水画中却恰恰无皴法,他组织调子是靠物形的疏密、线的粗细虚实来完成的。线在他画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线的精神性是他画的灵魂。他的线质朴、厚重、天然、平和、含蓄,具有很大的亲和力。画的这种精神品格是靠线的品格来彰显的。他是把线的精神性从物象中抽离推向极致,而让他在中国画坛取得独立的位置。 ●从线的精神品格上看,潘天寿的线具金石味、张扬、霸气、力可抗鼎。李老十的线厚重、金石味、内敛、朴实,和党中国的线不同却十分苦涩。现在许多画家的线自誉飘逸而实则轻浮,业界许多人把油滑甜俗误读成“飘逸”,贻害匪浅。 ●一个好的中国画家对用线不止于娴熟、章法到位等浅层法度,而最关键要对线的内涵有一种自觉,线应含情,进一步线能品味出艺术家品格、性情、修养、气度,让线进入精神层面。 党中国的画消解了中国画的许多元素:物、人、图式、墨色、皴法、空间、时间等等,使其抽象、半抽象化,或者干脆取消。他消解的目的就是提高界定形的线的纯度,使画面变得十分单纯,从而把线的精神维度凸现为唯一言说的天地。 党中国的画饱含感情,独推书法用笔,但观其画却十分具有亲和力,有评论家认为黄宾虹的画只重理法,认为他最好的作品都是讲理法的作品,他的画论也独尚理法,但看其作品,实则黄党相同,他们每一笔都是包含情感,随机生发,生意弥漫的;应当说,理法内化于艺术家的修养,成为作品的一个成分,“随心所欲不逾矩”,“欲”是一情感色彩的词,而“矩”则为理法法度,缺一不可,相辅相成。反观陆俨少作品则笔墨纯熟,法度深严,更具有文本性质,从文本到文本,图式笔墨,符号叠布;我们品画要直感作品作为判断依据,不能仅以画论和主张为先验标准,不但要识其文,更要感其画。 中国画中,“气”是首要的,取“气”有多途,党中国独以笔取“气”,对于其他因素,能舍则舍,能破则破,作了一个大文章;同理,武艺彻底舍弃笔墨,舍弃造型,日记似地表达他在极平凡中的聪颖和智慧,还原人面对事物之初最直接、最本真的感受,“回到原点”,具有大勇气、大魄力。此乃开山之举,值得期待。 在传统文人画、新文人画、抽象水墨之后,党中国探寻一条新的表述之路,既是传统的也是当代的,既非传统的也非当代的,正是运用双解构的方式,寻找文化精粹,使之进入现当代中国绘画美学的建构道路。 党中国的山水画撕破了一个缺口,他通过双解构的形式,在中国画的心脏完成了一次内爆,这种内爆是表现在中国文化的内部层面,党中国是深入了中国的传统绘画核心,以“笔道”把握传统精髓,对山水图式、墨色、皴法、空间、甚至笔墨线条等进行瓦解性重构,打破了传统的经验程式化做法,把笔线抽离出来,彰显其自身的精神价值,无疑具有了最为鲜明的中国精神和中国审美;再是对那些认为笔墨不能进入现当代的观念进行颠覆,解构那些立足于西方绘画所沿用而来的思维,转换传统的元素,使传统具有当下的意义,完成对当下的表述。这方面的例子有意大利的三C,他们转换本国的民间传说和艺术传统,进行欧洲语境中的当代艺术表述,而非跟风美国的波普;很多人在对中国传统水墨进行突围时,仅仅立足于中国的水墨材料,而思维、视觉表达都是来自于西方,他们在形式上开拓了中国画空间,但是,这种外部突围并不能深入到中国画的核心,仍然触及不到中国水墨的内在脉络。 党中国却从“笔道”出发,开始了现当代语境中的中国艺术之路。 |
观望另一种传统 ——读党中国老师之画 很长时间以来,作为中国人,祖先留给我们很多的文化财富,我们一直认为自己的传统很好、很优秀,归根到如何传统时,很多人把传统定义为仿古、摹古、泥古,如果不能把石涛、八大、四王等人的能力掌握住,就不要谈“打出来”,很多人在这座高峰上前仆后继,精疲力竭,却依然只能望峰而叹;八大真的希望我们画出跟他一样的鸟吗?传统真的就需要我们掌握住他们的笔墨和图式吗?然而,艺术史是平面的,每一个杰出的艺术家都有他自己深远而独特的创造,艺术家是独特的,是不可模仿的,是唯一的,包括我们的传统,他们所具有的统一,是中国人的,东方式的认知与表达方式以及材料,而他们对于他们的时代,无一例外,是另一次创造,没有创造,就没有艺术家。 因此,一个杰出的艺术家,他有自己独立的语言与风格,独立的对艺术的认知方式,我所认识的党中国老师,就是这样一位艺术家。 党中国的传统进入的很深,不但是笔墨上的,而且是思想上的,中国最高的审美境界是庄子的《庖丁解牛》,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奠不中音,党中国对于艺术中的理解,已经应手而下,且莫不中音,目无全牛,以神遇而不以目视。这种作画的方式有两个层次,一个是身体“气”的浑然,一个是画面上“气”的浑然。波洛克用滴淋的作画方式,从画面的形式上看,他在寻求身体作画状态的浑然,但是,作为西方人,我们只能从他的画里追寻到他作画的踪迹,疾迟、快慢、粗细、大小、疏密,缺失了艺术家的一个核心——身体状态,身体依赖最终视觉呈现的媒介,不仅仅是一支笔,而是透过身体的、情感的状态,最真实的去反映“人”的状态,这一点很重要,也很真实,梵高的画面上有,所以他的《向日葵》不仅燃烧了他自己,几百年来,也在燃烧着别人。而中国画中,透过笔墨,传达的不是一个虚无的文化,而是浸染过文化的人,笔墨也不是虚无的,笔墨是“人”,所以,透过翻白眼的小鸟,我们看到了哭之笑之的八大,透过不带一丝烟火气的皴法,我们看到了洗梧桐树的倪云林,透过朴拙凝重的《祭侄文稿》,我们看到了一代重臣颜真卿,这才是中国的笔墨。党中国用纯墨作画,纯粹到不加一滴水,这样的方式作画,不多,最有名的是张仃的焦墨山水,然而,对于党中国的绘画方式,我想用焦墨山水来定义它并不准确,他用一根琴弦演奏,演奏出的音色却是交响乐,极为丰富,所谓墨分五色,悉皆具备,似乎焦墨山水的定义对它来说,有点狭小。党中国用笔厚重、朴质,变化出于《麻姑仙坛记》,却又在厚重中透出一种轻松,温润。近期的画作尤为凝练,他的画中不是取势,而是取“气”,“气”并不给人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而是不动声色,由内而外的力,正如党中国在通州宋庄,怀宝而居,自在安然,中正平和。 党中国的画其立足的根本是传统,骨子里的传统,却又用传统解构传统,打散了传统山水深远、平远、高远的构图方式,打破了对于山水的物象认识,用平面的空间,颜体的骨力重新架构起一个传统的山水理念;他继承的是传统,然而,传统并非不当代,当面对党中国的作品时,更多的被他具有强烈个性的用笔所吸引,那用笔浑厚而华滋,饱满而奇崛,或轻或重、或繁或疏、或刚硬或柔软、或粗重或轻柔,眼睛与画面撞击,从满纸密密麻麻的线条中去重新认识这样一个艺术家的世界,那世界奇诡而壮丽,皴法消失了,石头与杂草树木纠结在一起,水面上每根水纹在杂草树木与山石的缝隙间若隐若现。 然而,在那个物象消失的尽头,一种意象随之而生,不执著于真山真水,那世界随心而运、随心而生,它既是真实,却又是虚幻,它一端连结于真实的世界,另一端却是艺术家经过大脑的过滤、同化,最终呈现的艺术家的个人世界,它是一个艺术家完全独立于众人的世界,悉达多创造了西方的极乐世界,耶稣给信徒们一个天堂,而艺术家们苦苦寻觅的是一个书写出自己的平面,一个可以栖息自己心灵的平面,一个超越于真实的平面,这平面独立而深含着艺术家个人对这个世界、对人生、对自我的判断与认识,这是一个超真实的空间,党中国的水墨世界厚重、苍润,或铺天盖地、或寥寥数笔,没有曲径通幽、没有诗意性的云山水地,只是密密麻麻、满纸黑墨的山石树木,山不全然是山、水不全然是水,人不全然是人,他似乎画的是山水人物,然而,在那层层笔墨的深处,透出的却是党中国对于山水人物这样的真实世界的认识,山,是确有其山的,峨眉山、青城山等等,重庆的山城,四川的街景,某处闹市上几个商贩、密集的人群、勾肩搭背的人物,这样真实的世界在党中国的笔下用另一种面貌出现,他把物象推到了临界点,仍然是物象,但那物象与抽象中间已经没有了界限,它们浑然一体。西方把德库宁归类为抽象表现主义,如果把这种精神性的内容相比,可以看得到党中国与德库宁在思维上的一致,物象与抽象临界点的极致,在一个平衡点上寻求精神的传达;德库宁的作品暴烈、激动,满布了不安的情绪,人物有一种异化的倾向;而党中国依然承继着传统的精神,厚重、安然、使用着书写性的线条,舒缓、随意,不焦躁、不冲动,这或许是一种超然,从一个物质的、消费的历史空间退出,栖身于一个自然的空间,一个无时间性的空间,一个回归于本然的空间。 中国的写意画发展到它的极致,便是跨越了物象,在象与非象中寻找自我的容身之处。从象到非象,非象中却又立象,这中间的空间有多大?有人在象中走出一步便觉极难,落到谨貌于毛,对着照片画写实而已;而非象中又有很多人把其发展到一种抽象,脱离了感受,最终仅成为好看的色块与图形,与感动无关。 故此,在象与非象之中,寻找一个空间,这个空间有多大?它既如须弥,又如芥子,其大小不在于技术,说它如钢丝,可以,说它如康庄大道,可以;党中国的画,便在于如此明显的显现了那个隐去的空间,说它像,它无一不像,那山那石那水那棵草木,如同柳宗元的《小石潭记》,然而,心中不存此像,满纸看去,无一处有山,无一处有石,不执著于此像,故得自由。《金刚经》第三十品一会理相分中说:“若世界实有者,即是一合相。如来说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一合相者,即是不可说,但凡夫之人贪著其事。” 党中国现在居住在北京宋庄,一个中心的边缘,如同他本人一样,在一圈时尚的艺术中做着纯艺术,又是一个中心的边缘,中心的人多了,边缘的,或者说能够自觉的选择走在边缘的人是少的,但也往往是这些走在边缘的人,才能够脱开利益关系,进入到艺术的本质之中。 骆丽君 2010年6月11日星期五凌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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