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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艳俗”经过了十年,但他们还是有推进的。 李:“艳俗”有一个大问题是经不起推敲。为什么老栗对“艳俗”做不下去,因为“艳俗”讽刺的那些人是因为教育不平等造成的,你只是讽刺劳动大众,讽刺底层社会,讽刺暴发户,没有看到背后的文化政治原因。因为简单,所以它维持不下去。 这个时段最重要的背景是:2000年左右开始,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大部分城市的小资、白领、知识阶层得到好处后,很多人忘掉了中国现场还有其它问题,觉得当下就是娱乐至死。那一段时间的独立电影和纪录片,回过头来看时为什么变得重要,就是因为它还在坚守中国现场,它没把中国当成一个娱乐至死的社会,它明白中国还是一个《1984》的时代。 2008年后批判“反智”的三个方向——艾未未、回归传统、语言转向 李:2008年是又一个界限:金融风暴、奥运后出现的各种各样的事、财富的大量集中、城市化的变化等。知识阶层突然被财富分配圈抛出去了,中间阶层被挤压。这之前,知识阶层和跟资产阶级没有什么区别,你娱乐我也娱乐,资产阶级还要有资本积累和投资,知识阶层花完了靠知识吃饭,是“知本家”。 这时大家才真正感到傻了、假娱乐了。像《1984》这类书又重新流行。在这个背景下,2008年以后卡通才真正失效了。 王:当时还有一个词:“市场的冬天来了,学术的春天来了”。 李:卡通、对“文革”的假批判、市场炒作,其实都是反智的。卡通只是这里面最典型和最表面的。这时,一部分人搞抽象艺术、一部分人又重新研究中国传统,也包括艾未未这样的方向重新重要起来,这些都是对反智的批判。 王:典型的是你打“卡通”的耳光,它躲不了。打“艳俗”打不了那么响。 李:打市场也打不了那么响,市场有它的合理性。 王:卡通就在那儿挨打,全民打。人人喊打,墙倒众人推。当初推它的亲爹亲娘也打它。 李:它当初的推手之一把这帮画“卡通”的叫去开了个会,骂他们没有艺术良心,最后双方大吵一架,到了这个地步。2008年以后大家开始重新思考。08年的很多展览特点是规模巨大。蔡国强的展览在政协礼堂请的客。大量的这种东西,我觉得是反智的最后狂欢。 当然,08年之前对这种反智的反省或批判一直都有,但都不明显。真正对反智的彻底批判是08年之后。市场的冬天来了,不好卖了,这时大家开始反思和检讨自己。这时,基本是三个方向:“语言转向”、“回到古代传统(比如‘意派’和‘溪山清远’)”,“艾未未”。 王:我觉得其中相对弱的就是“语言转向”这一块,包括抽象。不是说本身怎么样,而是与社会背景的关系。强的,一个是艾未未的政治批判,还有西南这边的“肉身经验”,因为“肉身经验”其实是社会焦虑:社会分化,两极矛盾。 李:我觉得“肉身经验”和艾未未那个方向基本是一致的。 杜:区别在哪儿?一个是个人的焦虑,一个是社会的矛盾。 王:这时,又回到“85新潮”那种状态。当时有一批搞形式的,有一批搞转化传统的,在“85新潮”里比较次要。最强的是“北方群体”、“厦门达达”这些。现在又是这样了,比较强的这一块是艾未未的社会现场、肉身。 李:“85新潮”的主线最后还是回到社会现场,对于“变异现代性”的批判。 王:语言包括材料、形式这些,抽象的也算。这个方向,不是说它错,但它在这个时代不重要。官方不抓你却抓艾未未。 李:中国当代艺术从“早期现代性”到今天,甚至从“文艺复兴”到今天都需要补,补哪个也行,也都该补。当年做“形式美”也有它的合理性,只是不见得是主流,不是最重要的,而且这个补课可以是艺术家个人的事,但不能成为一个社会的主流或艺术的主流。 王:我觉得“语言转向”的大时代过了,你哪怕随手拈一个砂子,在放大镜下它的纹路、肌理都可能非常有意思。但现实中一会儿暴力拆迁了,一会儿“我爸是李刚”了。 李:都“我爸是李刚”了,你还在这儿讲“语言学转向”,受不了。 王:当然,这时也要避免“主流就是唯一的价值”。要防止把主流景观化。任何方向一旦景观化就有问题了,又庸俗化了。 李:商业利益会催生景观化。现在,有些画廊也把抽象往景观化里搞,但这些力量都不大,因为抽象不是主流。最容易成为景观的是主流,别看现在不是,一旦起来不得了,哗的一下,尤其中国有庸俗社会学的历史。当然,现在在北京,抽象已经形成景观了。 杜:因为商业原因和政治压力。 王:当时“抽象水墨”也景观化,但就是没有形成一个统治性的景观。谭平说的挺有道理:“抽象就像一块礁石,社会学一起来它就淹下去了,社会学一下去它又出来了”。过去也是,比如朱新建他们这些“新文人画”从来没有成为过主流。 “去政治化”与“素质论”有关,“唯素质论”违背当代艺术的“反精英化”精神 杜:我感觉尤其到2011年,当代艺术“去政治化”的倾向很明显,这时,“再政治化”是需要的。 李:“去政治化”有很大的问题。我觉得它也与“素质论”有关。韩寒那个文章说:“远光灯你都不会关,你还谈什么民主?”中国思想界里也有这个问题,很多人觉得你不要去对政治体制、民主这些大话题进行干预或碰触,你去做社区的东西,做特别小的事情。应该是提高素质、不乱吐痰。尤其在知识分子中,“素质论”以前是相当有市场的。很多人觉得先把画弄好后再谈政治,也是这种思路。 杜:素质论有一定道理,但不能“唯素质论”——素质不够就别干了。 李:当代艺术也是这样,“语言转向”没转好就不要做当代艺术,这是属于唯素质论的一部分。它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思想领域里,包括理性/非理性、、精英/草根……这两个方向始终是并行的,并不断转化。有时是需要素质论的,有时是需要正义论的,把这两个东西简单对立起来是有问题的。而且在不恰当的时候提“唯素质论”,问题是非常大的。 王:喊“我爸是李刚”的人是弹钢琴的,素质很好,老师都欣赏。这时要谈正义论。 杜:这是一个语境问题,还是要强调现实情境的重要性。 李:对,艺术或文化要和当下密切相关,你不可能是天外来客。 王:在中国,启蒙话语体系整体都缺,正义论不够、语言学也不够。把它们打包在启蒙话语里就比较好。而且启蒙话语不是一个宏大叙事或口号,它是很具体的针对某一个问题。而且启蒙话语有修正功能,语言学问题也属启蒙话语,但是过分后启蒙话语体系可以修正。 李:西方当代艺术是开放性、先锋性、实验性的,它不是素质论,而是反素质论的,特别是发展到后期。 杜:我觉得过分强调素质论容易走向太自以为是。 李:太精英化了。 杜:素质论容易剥离现实情境。方力钧那句话挺好的:“从肉体到精神都不存在一个天生的自我。” 李:从绝对意义上讲是这样。我觉得当代艺术的根本或核心是反精英的。虽然它不断地被精英化,但是它不断前进的很重要的动力是反精英化。只要做当代艺术,你要讲素质论或精英化,肯定是错的,违背它的最根本精神。 杜:一旦素质论的话,不只是有素质的人那样做,没素质的人也这样做,装。 李:这是非常负面的。 杜:本来当代艺术是要讨论现实问题,他们变成讲书本知识给你听。 李:我关注的一个北大搞中国史研究的,跟你说的一模一样,把他课堂上的所有东西转出来。真正的自由主义者强调的是个体,而不是强调英雄。个体是交互式的,不是一个拯救者,也不是一个审判者。 杜:当下自我标榜为精英有点忘乎所以。1949年建国后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标榜为精英的其实应该是草根达人。 李:永远都有人忘乎所以的自以为是。比如我认识的一些人,开始进入幻想,进入拯救,觉得自己精英,拿着一个点就觉得能够推算出整个宇宙,应该怎么改变,怎样拯救别人。碰见过一个说我拍的关于农村的片子没给出解决方案来,他就能给?他连农村都没去过。像这种人非常多。 我们所谈的只能当成评论,不是结论,这一点上我觉得要很坚持。 王:很多人其实根本没有进入现场,全是书本知识的卖弄。 李:比如包装韩寒的这个团队,就是以精英化、素质论来定位的商业团队,所以他一开口就是素质论,来拉开别人与他的距离。他起初是想拉开比如和郭敬明那种低智的、反智的东西的距离,这个过程中他就不断的强调精英化。 王:这种小年轻写文章感觉还可以,但一旦他拥有几十万粉丝,他就给很多犬儒找到个借口:我们素质都不好,中国目前不具备,我们还去干什么革命,就在家里边该干嘛干嘛吧。他维稳,所以他关于“革命”的这些文章,全被《环球时报》大力推荐。 杜:就是“国情论”、“特色论”,“素质不具备”作为国情,就应对了政府的“国情论”。依他所说,落实到个人,远光灯都没灭,不具备民主的条件,这给政府找到借口了。同时,年轻人认为很多人不具备民主的素质,为什么要给他们民主。这与种族论有联系了。 李:法西斯主义就是这样来的。转型社会的法西斯主义。因为能力、财富、机遇都是两极分化,就很容易转成法西斯主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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