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缠着历史的那块布 陈霄翾是个安静的年轻人,但在他表面的平和安静之下却有着一颗火热而坚韧的心。第一次在央美的研究生毕业展上看到他的作品,心头为之一震,在当下普遍追求精致趣味并颇富卖相的年轻人作品中,他的缠足系列综合媒介作品独树一帜、卓尔不群,在现在这些成长在优越环境的消费一代青年艺术家中很难看到那种历史感、担当的愿望和对于深刻的追求。 他是从2011年初开始计划“缠足”这个创作题材,历时接近两年,期间这位执着勤勉的年轻人走访了两百多个村庄,还去过十几家敬老院,每到一个村庄就先去村委会了解小脚老人的情况,现在缠过足的老人已经非常的稀少了,每个村最多只能找到一两个小脚的老人,很多村子都没有了。仅有的那些老人年纪也已经非常大了,大都在九十岁以上以上,小陈走访过的缠足老人中,一位叫钟延芬年龄最大,已经103岁了,真的堪称世纪老人,现在由70多岁的大儿子抚养。有些老人甚至在采访一两次之后很快就去世了。这些正在逐渐消逝的群体,让小陈的走访和记录变得格外珍贵和重要,可能未来也将是唯一较为完整的关于“缠足”群体的田野调查和音像资料。从这个意义上讲,小陈的工作无形中承载了一种文化的使命和历史的担当。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碰触的题材,但小陈从开始筹划这个计划后,就树立了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中国仅剩的这一批小脚老人用自己的照相机、摄影机全面的记录下来。“缠足”尽管已延续近乎千年,但这样一个影响着一代又一代成千上万女性身体、生活与命运的事情在正史当中却很少被提及。那些缠足的女性就像沙粒一样微不足道,但历史的长河恰恰是由这些不起眼的沙粒组成的,而大部分人选择遗忘她们,如今却又这样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艺术家愿意耗费巨大的精力和物力,想用手中的照相机、摄像机将她们的历史留存下来,作为个体记忆的见证和那个即将消逝的历史的遗存。 小陈在走访期间经历了很多的困难,经常遭到拒绝和为难,尤其是当小陈提出要拍摄她们的脚时,一般都是拒绝,因为从缠足史上来说,小脚在过去是被看做是女性的第三个性器官,是极其隐私的部位,是绝对不能被丈夫之外的人观看的。因此有些老人或是她的家人一开始总是并不同意拍摄,需要反复沟通一段时间,实在没办法也就只有放弃再寻找下一家。小陈的诚恳与执着常常会感动老人们,最后大部分慈祥和善的老人在了解作者的真实意图后都能积极配合支持,这也给了小陈不少信心和动力。甚至在小陈为缠足老人们拓印完脚印后帮老人洗脚时,很多老人感慨地说起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未曾如此做过。 那个年代,对大脚女人是排斥的,大脚是要遭人耻笑的,哪个村里有几个大脚的女人,村里人几乎都知道的,她们嫁人时确实受影响,天足的女人就如同现在的残疾人一样,受歧视。而真正的残疾——小脚,却备受推崇。女人们从小被灌输的理念是“不裹脚是嫁不出去的”。可以想见一个社会公认的审美标准对个人的影响是多么严重。对于这些缠足老人而言,裹脚布几乎贯穿了她们的一生。裹脚布是一种隐喻和象征,是一种共同形成的审美趣味和文化对于个体的规训、束缚和伤害。作者对这些老人的全方位的记录展现,不仅仅是她们的缠足、她们的生活记忆的简单罗列,是想通过这些世纪老人的生命历程以及缠足文化符号,来展现历史的变迁和文化桎梏对人的束缚与伤害。这些老人几乎半生的时间都在跟裹脚布打交道,她们的命运跟裹脚布是分不开的的。而且裹脚布对她们的影响也是根深蒂固的,裹脚布也可以说就是一种封建束缚最直接的符号。她们从小就受到“不裹脚就嫁不出去”的观念教育,有的人被家长逼着裹着,不裹就要挨打,挨骂;有的人是家长没要求,但自己因为耳濡目染的对缠足的熏陶,自己主动要求裹脚,在过去那样的封建男权社会,女人嫁人是唯一的生存道路,不嫁人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而裹脚是嫁人的唯一标准,所以她们必须接受裹脚。 如果仅仅是调查与记录,这些工作的意义仍然是有限的,小陈的贡献在于敏锐地发现了这样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通过大量艰辛繁琐的工作以及再创作,将“缠足”这个中国文化的伤疤揭开来,借古喻今,通过综合媒体的创作来表达与呈现一种文化的剖析与反思。在当下社会,三寸金莲已成为昨日黄花,虽然缠足的形式不在了,但“缠足”的观念其实却一直在延续着,新时代女性的高跟鞋,减肥,整容,隆胸、人造美女等,无一不是摧残自己的身体来符合男权社会的审美标准,其实这些何尝不是“缠足”的变体?现实的“缠足”消失了,但骨子里的“缠足”思想依然如故。从以前的缠足到现在变体的“缠足”,走过了将近千年,现在的人们看古时的小脚女人大多持有批判其丑陋恶习的态度,不知再过几百年的后人来看现在的美女又是怎样的一种价值观,女性群体何时才能把束缚她们的“裹脚布”真正解开。 冯骥才先生在其小说《三寸金莲》中最后提到,中国妇女脚上的裹脚布摘除了,可是中国人头脑里裹脚布不仅没有摘除,甚至还会有各种新的裹脚布继续缠绑。 在当下艺术市场泡沫泛起,各大机构假借艺术之名行商品交易之实,大量的青年艺术家群体性地追名逐利,忙着创作那些不疼不痒、小情小调、充满中产阶级消费趣味的高级装饰品和卡通插画时,在青年艺术家们都在衣着光鲜地忙着参加以销售为诉求的各地巡展和时尚派对时,小陈却风尘仆仆地穿行在广褒的乡村,深入田间地头,不辞辛苦地搜寻着缠足老人这样一个几乎被彻底遗忘就要消亡的好比活化石的特殊群体,通过大量深入细致的调研与记录,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文化的反思和艺术的转换,创作出这样一个多种媒介构成的作品系列,其深刻和力量远远超越了一位普通八零后青年艺术家通常能够企及的深度与高度,这是多么难能可贵。而这样的创作正是我们这种致力于推动具备批判意识和文化担当的前卫艺术和实验艺术的非盈利机构愿意关注、认可和鼓励的。我们非常欣慰地看到在消费一代的青年艺术家群体中仍有陈霄翾这样有着使命感的年轻人,也非常荣幸地邀约到陈霄翾作为元典美术馆专门开辟的为实验艺术提供展示交流空间的“地下实验场”和专门推动青年艺术家的“新青年系列”的首展艺术家,我们期待着他所做的一切能够获得更多的关注和呈现更大的价值。 元典美术馆 馆长 梁克刚 2012年11月15日 于成都 て 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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