殚精竭力为《全集》，独树一帜立书坛
——采访李学勤
记者（以下简称记）：李老，你好，是这样的，我们从书法艺术方面采访刘正成先生，了解了很多，我们知道你和他交往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他了。
李学勤（以下简称李）：认识很多年了。
记：怎么认识的？
李：我想，应该书法的书吧。因为刘正成先生对《中国书法全集》做了很大的工作，《中国书法全集》也是我最爱读的书之一，我和刘先生认识，也是因为《中国书法全集》的出版，编辑而认识的。
记：你为什么爱读这本书呢？
李：我有这样一个观点，我认为中国的文字在世界的文字里边，有一个独特的方面，就是中国的文字和其它任何一个方面的文字不同，就是中国文字的产生，就是和书法同时产生的，比如，中国字呢，他的正规作法是用毛笔写的，毛笔是中国伟大的发明。
中国的毛笔的产生，因该是在文字产生以前，或者是文字产生的时候，毛笔已经相当发达，这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中国古代很流行彩陶器的花纹，或者彩陶器上的符号，就是用毛笔写的,或者画的,看的非常清楚,所以中国文字是非常有特点的,就是从他诞生说起,他就和书法同时产生,所以我也说他们是双生啊。所以在没有文字以前，或者文字刚刚萌芽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毛笔，那么，这样的话，中国文字就带有这样一个特点，也就是他的艺术性，也就是和书法有关。
记：那你怎么看刘正成先生做的那些事儿？
李：我觉得刘正成先生做的是非常伟大的事，是非常重要的事。
中国书法是古人遗留给我们的伟大成果，应该说非常丰富，把这些材料汇集起来，按照历史的顺序，做成一个汇编。这样的工作过去是有人做过，不但中国人做过，日本人也做过，日本人做的中国书法全集是非常有名的，叫《书道全集》、《新版书道全集》在世界上都是流行很广的，可是在我们中国自己，真正大规模的，系统的，比较全面的搜集这些成就，编成一整套书，用形象的方法，把整个书法的历史展现出来，我想，这个刘正成先生的《中国书法全集》起了非常重大的作用。
记：也就是说在书法方面载入史册的巨著了？
李：这是没有问题的。《中国书法全集》原计划是出100册（注：108册），还有很多没有出完，现有的这些《中国书法全集》，从中国书法的历史，不管从质的方面和量的方面，已经有了充分的呈现，应该说他的重要性，已经表现出来。
记：透过这本巨著，你怎么样看刘正成先生？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李：以我的了解，刘正成先生所涉及的方面还是非常的广泛的，我觉得呢，他的主要成果并不仅仅限于这套《中国书法全集》，这套《中国书法全集》只是表现他最物质化的一个方向，实际上刘先生本来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书法家，当代书法界里边，他的成果都是有所共知的，当然，大家可以有不同的评价，不管怎么评价，都是不可抹杀的，这一点是人所公认的，这是第一点。同时，刘先生作为一个书法家，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他有理论，你看他的著作，不但是有很深的理论，更有深入浅出的表现，非常生动，即使我这样的与书法无关的外行，看起来也非常的生动，非常的容易理解。
记：你说你是外行，我也是外行，那从他的书法来看，你觉得你最喜欢他书法的哪种书体呢？
李：其实我最不喜欢写字了，我从来不写毛笔，所以这点我说不上来。
记：你那个年代，好像都会一些啊？
李：写不好，自然就不写嘛，（哈哈）
记：你跟他相识很久啊，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性情的人？
李：用一句老话说，刘正成先生就是性情中人，哈哈。刘正成先生他的人格和他的个性的表现都是非常突出的人。跟我不一样，如果你跟我相处久了，就会发现，我和刘正成先生是不相同的人。可是不相同的人，又可以相互理接触，相互欣赏的，也许，这样看得更清楚一点。这一点也是我和刘正成先生交往最深刻的一点。
记：那你欣赏他什么呢？
李：我刚才说了，刘正成先生是一个性情中人，你看他的书法，真是书如其人。比如你看他的长卷，我相信你们也看过他的书法，你就能看出刘先生的性格。当然，我们可以用一些书法评论家的词语，比如说行云流水啊，这些话，都是用不着说的，我是想说，从心灵体验，即使我这种外行，都能感受到的。
记：那你和刘先生的交往中，有没有什么难忘的事情呢？
李：我觉得这是很多的，因为我们两个，其实有很多不同，因为我不但不是书法家，而且我不会写字，我只是一个看看《中国书法全集》能做的也只是这些。很多人以为我是会写字的人，有些人还寄来宣纸让我题字，我只好拒绝，因为我根本不会写毛笔字，这一点和刘先生完全不同；我们之间的共同点呢，就是都是研究文字，刘先生是从书法的角度，艺术的角度研究文字，我是从学术的角度研究文字，结果完全不同。我相信你可以理解。
记：你说他的字还是比较有感染力的，对吧？
李：是这样，我们可以透过书法见其人，可以说是书如其人，你知道在中国“书如其人”可以有两个意思，书法也可以叫“书”，著作也可以叫做“书”，看一个人的著作，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心，看一个人的书法，更能看到一个人的心。
记：刘正成先生的书法可以看到这些吗？
李：所以我刚才说刘先生是一个性情中人嘛。他的性灵，在他的书法里充分的表现，如果让我来评论，我没这个资格，呵呵。
记：那你们在一起，谈论书法的时间多吗？
李：我想我和刘正成先生在一起，谈得更多的，应该是古文字学跟书法之间的关系。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刘正成先生最近出版的《晤对书艺——刘正成书法对话录》里边有很多对话，有几次对话是跟我做的对话。有的是他参加的和我的对话，还有的是请别人跟我的对话，都是谈论这样一个问题，就是从完全不同的学科，完全不同的学术领域，或者说艺术的范围，来谈古文字的话题。这些本来不是一回事，可是也有一些重叠的地方，比如汉以前的文字，用我来研究的话，我是从考古学的角度，从古文字的角度进行研究，比如说《中国书法全集》的头几本，从甲骨文开始，然后有金文，石刻，有玺印，诸如此类，有很多，用我们来研究呢，对象一样，可是角度不同，方法不同，所以结果也不同，可是你别忘了，这是同一事物的几个方面，就是我们很多看一个东西，是一个多面体，你可以从很多面去看他，都是完整的，可是另一个角度来看，可以完全不一样，可是这两者，都是体现一个整体，我认识刘先生，从其它书法家也是一样，对我是非常获益，有很大的好处的。
记：我想刘正成先生应该非常在意你以《中国书法全集》的评价，你知道他这本书，从投资的角度，都是个人来做的，你知道这事吗？
李：我觉得，这就是我最尊敬他的地方。从这一点来说，也可以说《中国书法全集》应该是他自己投入的一个事业。他编这套书的投入，可以说是全心全意，从他本人来说，不论是能力，精力，可以完全不做这个事情。就凭他的书法，不管他的理论方面，书法创作方面，足以立世，何苦还做这样的事呢？是不是？ 我想，通过这一点，你可以了解。本来他可以不做这个事情，为什么要做呢？我想，这本来就是一种事业心，我想这种事业心，是非常重要的。自古以来，这种事情心，都是想做非常大的事情，这种事业心是没法用名利来衡量，如果非要用名利去衡量，这样的事业心就会大打折扣。
记：他在整个书法创作，包括他的书法生涯当中，有很多不开心的时候，那个时候你知道吗？
李：那些事情很少知道，因为我不属于书法界，我们之间的交注，就主要在学术范围里。
记：在你看来，从欣赏者的角度讲，你认为刘先生在一个什么样的档次上面？
李：作品应该说当前书法界能树一帜的，应该说是可以肯定的。当然，艺术的评价和学术的评价，完全是两回事，所以我从来不作这种评价。我们常说真善美，这三个字谁都知道，对真的评价，对善的评价，对美的评价，都不一样，至于艺术如何评价，我不知道，我完全做不到。
记：他做了很多理论方面的研究，这方面的人，在书法界不是很多吧？
李：我认为，书法理论方面的研究，是很需要发展的一个方面的事情。自古以来，因为中国书法是很独特的艺术，再加上中国文字从有生以来，可以说同时产生和发展，从这个方面来，造成这样一个结果，外国就没有像中国这样的书法，也就没有像中国这样的评论，中国自古以来，不但有画论，还有书论，书论本身就是一种理论，可以说，中国自古以来，有一种书论的传统，究竟应该起什么样的作用，或者我们今天该怎么评论，应该不是我所能做的事情。
记：行，就这样，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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