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部落】
标题:
【徐冰”念念不忘”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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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闻正
时间:
2009-12-12 21:29
标题:
【徐冰”念念不忘”的幸福感】
主持人:事业占了你生活的多少比重?
徐冰:这东西没法分。
主持人:年龄段不同?
徐冰:也不是,首先我不属于那种艺术家,就是说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的,我其实很喜欢的是工作和你住的地方、睡觉的地方、生活的地方是在一块的,混在一块的,你很难让我想象,比如说我在哪儿有一个工作室,早上8点去工作室上班,然后到那进行艺术创作,我很担心你到那以后没有思维了、没有想法了怎么办,那你再回家吗,还是怎么样,所以我没有这种状况,我一般就是随时在思维、随时在生活、随时在工作,是这么一种状况。事实上我喜欢工作,并不是说喜欢工作本身,而是满足于自己的爱好,我爱好什么呢?后来发现我最喜欢,如果我能够很长时间的工作,而且把这个事情做得非常完善和精美,能够到达我可以到达的那个地步,这是我最愉快的事情。我认为这是很愉快的一种事情,但是不幸的是,人还得睡觉、人还得吃饭。
主持人:睡觉和吃饭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很多普通的网友大家都会问艺术家为什么喜欢在深夜或者半夜的时候特别有灵感,比如说读书读到哪个部分就创作,你有没有这种?我也采访过有的艺术家,他就像上班一样创作、画画。
徐冰:我觉得有的艺术家读书到深夜,从图书上获得灵感马上进行创作,我觉得这个有点奇怪,至少我不是这样的,因为你获取的灵感很少是从书本上来的,至少对我是这样的。也可能有些人读过很多书,所以他可以从书上获取很多的灵感,每个人灵感的来源是不一样的。我以前生活是非常没规律的,一到晚上思维就特别敏锐,那是年轻的时候,现在一到晚上思维就开始模糊了,这跟年龄有关系。
主持人:是不是由于回到国内的关系,我觉得在国外生活方式很简单包括人群的交际,而国内饭局很多。
徐冰:这种饭局我很少参与的,因为我不喜欢。因为你有点身份就坐在那儿,我觉得特别不舒服,敬酒敬来敬去的,完全影响吃饭。我很少参与,除非个别时候完全属于工作的,我不去别人也得去,我就不太爱参与。还不是这个原因,主要还是其实我觉得与不同时期有关系,比如我过去在美院的时候被称为“累不死”,我看上去不是那种爆发力很强或者很健壮的人,事实上我很有耐力,而且我可以很长时间工作,而且一天不吃饭都没关系的。因为我一天不吃饭,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事实上我刚到纽约的时候,曾经有过7天7夜没睡觉的时候,我后来看到迹象挑战什么的,被记录在吉尼斯大全里,好像7天或者8天什么的,我当时实际上在准备我在纽约的第一个个展,白天去美术馆布置展览,晚上在编一个带子,当时公司的老板有一台新的编辑机,但是不会用。我们一直在尝试、一直在编辑,用的时间特别长,那个时候一个星期下来真是一点都没睡觉。
主持人:身体没有反应吗?
徐冰:后来开幕的时候,我换了一件衬衫,别人还觉得这人挺有精神的,因为可能是比较瘦,觉得感觉还挺好,但是从那以后会觉得身体和过去相比差了,差不多是92年的时候。
主持人:刚才说不太参与,个人也不太喜欢应酬这种事情。我有一个问题是,您最近吃的最开心的一次饭是哪次?
徐冰:这个东西其实很难说,有可能是我自己的事,或者和我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很难说的。
主持人:作为老师或者是艺术家等等,包括我个人也经常会收到朋友的小礼物,那么谈谈您最近或者在今年收到的最有价值的礼物或者您觉得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徐冰:说不上,因为前一段正好是一个《旺》时尚杂志他们有一个提问,他们有一个项目,说谈礼物,还有几个类似你最得意的礼物,你最绞尽脑汁的礼物,你收到的最特殊的礼物,跟你这个有点类似。所以你一说这个我就很难想到今年是什么礼物,但是我今年在西班牙的时候,参加亚洲艺术顾问委员会的一个会议,因为我是他们艺术家顾问委员会的成员。在那开会的时候,我以前一个西班牙的朋友去看我,我们有很长时间的合作,我们见面的时候他给我带了一些东西,也说不上是礼物,但是给我印象挺深的。一个是我曾经在意大利瓦伦萨和他做展览的时候,在瓦伦萨上我们从住处到画廊遇到小径,他说你走以后在这条小径上看到边上小草,那些草全是两瓣的,他有一天忽然发现有三瓣的,所以就把三瓣的摘下来夹在本子里,像标本一样的。后来我们在西班牙见面的时候送给我,这个东西比较小,但是印象很深,怎么草都是两瓣的,最后基因变异成了三瓣的,很奇异的,再一个,这个朋友是很有心的,这是印象比较深的。
主持人:礼物不一定是从经济价值有多重的,但却是比如说一个很好的自然物,最代表情谊的。
徐冰:其实真正有价值的礼物都不是有经济价值的。
主持人:所以说通过收到一个礼物可能看到一个人的反映,不是价值最高的最感动的,反而是很有心的能触碰到心里情感的。
徐冰:我想大部分都是这样的。
主持人:您在作品当中谈到911的问题,您提到收集那些东西,但是我个人有一点感觉,就像有时候买两支笔一支舍不得用,不知道为什么,请您谈谈收集的问题?
徐冰:这也是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因为有些东西其实是没有任何经济价值的,但是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其实人对什么东西有兴趣是说不清楚的,是和你所有的生活的在你身体上遗留下来的基因和密码都是有关系的,你莫名其妙就对一个东西特别有兴趣。比如说我一直对我上学的时候所丢掉的一把新的小刀,一辈子都念念不忘,因为那个刀的锋利,没有使用过的机械生产的那种美感,是一种很干净的很锋利的感觉,还没有用过最后弄丢了,所以你就对它的这种干净的锋利的美感念念不忘,你丢了这个东西觉得就好像丢了很大的东西似的。这个东西就跟你刚才说的似的,比如你买两支笔总要留一支,这个说不上为什么,并不是说很有价值舍不得用它。我很少收集艺术品,但是我对有说明性或者对有意义含量的物质或者是比较珍惜的,比如说上个世纪的最后一天和这个世纪的第一天我还在纽约,就买了两摞纽约时报。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纪的最后一天,其实和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但是你觉得这个世纪的最后一天就要过去了,怎么办呢,你不能做任何事情,我想到就是要把一天的纽约时报给留下来,我买了一摞。这个世纪第一天开始了,感觉太重要了,事实上没什么重要的,和每一天其实是一样的,由于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留下一点东西和这一天是有关系的。
包括64的时候,比如说我收集了一个自行车,凤凰牌的车,这个车是被坦克给压扁了的,平平扁扁的,现在我还留着这个东西。因为这个东西我认为是那个现实的一个说明物,包括911这个灰尘,其实我收集的时候当时不知道干吗用,但是我就觉得这个灰尘是有说明性的,所以我收集起来。后来我买书读到这首诗,“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就想到了灰尘,后来我想到了这个作品。后来我做了这个作品以后,美国的一家中文历史博物馆他给我写过一个信,说我们这个博物馆有一部分是讲911的,但是我们忘记收集灰尘,我们收集了志愿者的队服还有死难者的一些遗物,我们忘记了收集灰尘,你能不能卖给我们一部分。所以不同文化背景对物质的理解是不一样的,一种文化背景他们可能觉得这个是物质,这个是有说明性的,但是对另外一种文化背景的人,他可能就觉得灰尘或者说这个味道或者嗅觉或者这个温度或者这个湿度也许都是有文化记忆的,都是具有说明性的。
应说到物质灰尘有意义,是因为它是物质最恒定的状态,比方说911世贸这两栋大楼为什么在顷刻至今可以化为平地,其实就是因为它聚集了太不正常的物质能量,就是靠它自身的能量把自身给摧毁了,事实上这个作品谈的并不是911这个事件本身,实际谈的就是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之间的这种关系。
主持人:有没有这种情感的冲突在里面?
徐冰:实际上我在谈这两个世界到底哪一部分更有力度,更长远,更重要。
主持人:现实的世界是我们现存的能看得见、摸得着的。
徐冰:对,这个当然你要说涉及到咱们的物质生活,这个和这个有关系。
主持人: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去。
徐冰:对。刚刚说到礼物有这样一件事,我觉得我给他谈的关于最突如其来的礼物还是最让你惊喜的礼物,实际上是我当时在麦迪逊到南达科达州之间走,那时候没什么钱,坐“灰狗”夜车,总要在一个小站转车。因为“灰狗”都是比较穷的人坐的,每次坐下来都是一群人放东西找座位,后来我发现有一个女的在看书,在很灰暗的情况下看书,其实她是盲人,在那点字看书。相比较这个人的境界很高,所以我觉得盲人的境界特别高,因为她不受光线、环境的限定,别人还在那儿挤着找位置,她在那儿可以很安静地读书,她是不受外界干扰的。我对这种看不懂的东西都有兴趣,后来我就跟她聊,我外语也很差,跟她谈这个书怎么回事,因为我很奇异她怎么读这么快。最后她可能觉得我对她这个书特有兴趣,后来我就睡着了,结果她该下车了,到一个小站,她给我碰醒了说这个书给你吧,我说这个书太重要了,我可不能要,她说我读完了没用了,给你了。后来我因为她给我的这本书,我后来做过一些作品是和盲文有关系的,但是后来受到盲人的帮助,我就去盲人的家,最后一去盲人家里给你特别的惊讶在于,他们家里什么都没有,那个时候你就会觉得盲人这个境界,其实他们对物质的这种贪图是非常低的,就是他们的生活基本在思维和大脑中和想象中,所以他可不需要这么多物质的占有,我觉得这个是非常有意思的。
主持人:还有一个问题,属于社会文化问题了,就是关于幸福感和幸福指数。可能经常有人会问你,你觉得幸福吗,或者幸福是什么?有人觉得我今天不用加班或者今天睡得很好或者今天接到了好朋友的电话就很幸福,那么您怎么理解幸福呢?
徐冰:幸福感真的没法定义,幸福感往往是在与之有一段距离以后回过头来再回想的时候才能够感觉到这个幸福感,在你所处的那个时刻其实是不太容易真正感受到那种幸福感的,也许我有问题,我是这样的。
主持人:我觉得您说的这个怎么感觉像失去了之后或者是有一段远离之后在回忆过程中找到幸福感?
徐冰:有点这个意思,比如说我这一辈子哪个时间段是我认为过得最好的,我想来想去觉得是我插队的那几年,我认为我过得最好的,要说最幸福的,可是这样说起来有点荒诞,事实上那个期间生活是最辛苦的,相当苦。可是你最后过来以后,给你留下的其实都是一些美好的东西,一点点美好的东西,一般人记忆中的其实是这种痛苦的东西不太容易留下。你在回忆给你留下的这一点点东西的时候,哪怕一点点感动的东西的时候,这是一种你能够感觉到幸福感的时刻。
主持人:如果要是用一个指数来说自己目前的幸福感您觉得占一个什么样的数字呢?
徐冰:只有可能再过十年回过头来想,这个阶段到底是怎么样,你才能知道这个阶段你到底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福的,是这么一种状态。
主持人:每个人可能性格不一样,但是跟社会或者是跟朋友的接触有的时候都会受影响,包括去不同的国度,你觉得你的性格变化大吗?
徐冰:实际上本质的那一部分,就是真正属于你的那一部分变不了,因为这个东西就是命定的,就是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实际上三岁就可以看到你这个人的性格。其实你还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朋友和社会的影响,但是你的性格已经定了,就是这样了;七岁看老,老就是死的意思,就是说你七岁是什么样的,等你停止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什么样的,这个东西我是相信的。遗传学和基因学最后证明了你所有的性格、你的智商、你的寿命,比如有人说85%,有人说90%,要让我说95%都是由这些来决定的,就是最根性的那个部分。
主持人:我们提到从礼物再到收集,也跟您的作品有关系。您会不会给自己做什么,但是作品都是自己做的,有没有特别总给自己的一个作品?
徐冰:所有作品其实都是为自己做的,因为是为了你满足于某种东西去做的。
主持人:说到性格,我们都觉得徐冰老师性格很好,对大家也都很和蔼,我想问你会不会发火,发火是什么样的?
徐冰:有时候该发火的时候肯定也得发火,但是确实很少的情况下值得让你去发火,其实是很少的情况值得让你去发火,因为东西都不值得让你去发火,因为任何东西其实都没那么大不了。
主持人:可以用一句话就是说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徐冰:我没这么高的境界,我从小就不爱发火,所以我从小就没有有容乃大、无欲则刚的教育和这种境界。
主持人:您最怕别人问到什么问题?
徐冰:那就是最怕别人问我这个问题。
主持人:谢谢徐冰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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