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美信：有关“十一届全国美展”采访稿】

闻正

　　采访者系《ＸＸ》杂志社记者ＸＸ，下用“问”代替。由于该杂志无法采用本稿敏感内容，故隐去该杂志社、采访者的真实名称。时间为2010年2月9日。

问：有一种观点认为，全国美展缺少精品力作，已经“落伍”了，您怎么看？

答：用“精品”这一概念衡量艺术作品是不完全准确，它是指精心制作的上乘作品，通常不会越出材质和工艺的技术范畴。但是，用“精品”来衡量全国美展作品则比较适当，因为全国美展基于技法技巧与吹牛拍马。要说“落伍”，这种展览是国家制度与艺术水平双重落后的表现。对于参展艺术家来说，不过是一种升官发财的庸俗捷径而已，虽然无多非议，但必须承认它是种自我作践的艺术堕落行为。

问：目前的全国美展是否是兼容并包的？是否可以代表中国美术现状和中国美术各流派的最高水平？

答：一个官办美展，它的开放包容与否取决于政治禀性，全国美展的公开宗旨就是要弘扬主旋律。第十届全国美展的10个金奖绘画作品中，四个是解放军，其题材风格全是老生常谈的主旋律，其他金奖作品同是主旋律和副旋律。本届的11个金奖绘画作品，解放军虽然只有两个，但它相对于金奖总额仍占很大比重，主旋律作品仍是主要大头，剩下是副旋律的甜美情趣。可见全国美展的艺术标准是无法代表当代中国艺术水平，只能说是一种令人尴尬的国家文化现状。

问：有人提出，全国美展太统一化、标准化，您也这样认为吗？如果您同意这种观点，您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呢？

答：众所周知，一个专制社会必然要求人民绝对服从强权，审美意识和思想观念的自由开放就意味着极权制度的解体。用艺术之美来修饰权力之恶是所有独裁者所不会放过的文化手段。尽管文化专制与愚民统治不再适应当前时代，但这仍不影响独裁政体一如既往地顽固坚持，结果造成整个社会的文化生态、价值观念的极度畸形。正如那些参加全国美展的艺术家，他们内心不再有任何艺术真诚和文化良知，只是把参展作为升官发财的手段，他们的作品重复着一种政治的陈词滥调或风雅的虚情假意，其实不过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而已，是彻头彻尾的伪艺术。

问：全国美展在强调主旋律的同时，是否对一些类型的作品或艺术家有所抛弃？有所抛弃是合理的选择吗？

答：每个时代必定有其特定的主流价值意识，但它不是由皇帝老子或某个政党所决定的，恰恰是整个社会的自觉产物。艺术家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开创时代的精神意识，而不是简单提供一种美观工艺和娱乐产品，更别说成为权贵集团、保守势力的文化附庸。当前的全国美展是专制政体下的愚民艺术，其存在合理性是建立在强权体制和顺民愚昧的基础之上，是一切有文化良知和社会责任的艺术家所不能容忍的，不抛弃是没有历史前途的。

问：业内有一种声音认为，全国美展是一个权力机构，它的评选机制是在把技术当成艺术，错误引导中国艺术的发展，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答：全国美展本身就是整个体制文化的一部分，是展示粉饰太平、歌功颂德的技艺，从中不可能看到一个具有思想价值、创造个性的艺术作品，全是主旋律的陈词滥调。一名富有独立个性、人格尊严、创造精神的艺术家，显然不屑于这种反艺术的美展活动。如果全国美展保证一个技艺标准，选择清一色形式美观、品质优雅、技法精湛的“精品”，那也另当一说，问题是全国美展的入选门槛，不是政治主旋律就是社会潜规则，除了为愚民政治服务之外，剩下是满足文化官僚们的既得利益。

问：全国美展在今天能否代表中国美术精神？在过去它是否曾经代表过？

答：全国美展在今天代表了一种不合时宜的腐朽制度，表明了文化制度与社会发展的严重分裂。在权力的资本化、社会的商业化的过程中，艺术变成了一种特殊商品，意识形态对文化艺术的一再干预，很大程度演变为一种利益的讹诈行为。不论是中国美协还是国家美术馆、美术学院还是艺术研究院，它们已成为了整个既得利益集团“官店私营”的垄断模式，不仅包揽了国家重大主旋律工程以及公共文化资源；还从中批发文凭、兜售会员、变卖奖项，完全遵循了权力商品化的社会潜规则。当然，这种情况在过去计划经济时代相对较少，但不代表过去全国美展更尊重艺术，只是极端专制下使人们不敢蠢蠢欲动而已，一旦稍有松懈便变本加厉。

问：有人认为，全国美展与市场、藏界是脱节的，他所推出的艺术家中并没有因全国美展而一展成名，受到市场的过多追捧，您怎么看这种观点？

答：全国美展跟收藏市场脱节似乎不大，在文化制度与市场规范不健全的双重因素下，艺术收藏必然成为一种社会资本博奕的豪赌现象。也就是说，资本完全可以驾驭艺术之上，如同权力可以驾驭资本与艺术的两者之上；那些明显是崇尚极权而丧尽良知的美术作品，它们可以荣获金奖，那么本来就毫无艺术价值的作品，在市场上被“天价”哄抬就不稀奇了。在一种作孽的社会制度下，全国美展必然走向反艺术的腐朽行为。中国目前的艺术市场与全国美展是整个社会制度畸形的共性产物，艺术或古玩不过是种合法聚赌的投机筹码而已。没有依据证明中国的资本家、收藏界具有文化艺术的真正需求，一个靠半奴役廉价劳动力、权力出租与承租的富有阶层，他们是不会重视具有创造性的文化艺术，否则那些千篇一律、毫无创造的书画作品，竟然被追捧成价钱不菲的艺术品。

问：有人提出，全国美展可以取消分类，各种作品在一个平台上进行评选，您怎么看这种建议？

答：美术作品根据材料分类在学术上没有丝毫问题，何况展览环境也有技术性要求。但是，一个综合性全国美展没有必要采取分类配额，作品好坏是入选的唯一标准，决不能搞“宁滥毋缺”、“龙鱼混杂”。从理论上说，像综合性艺术展的评委应该具备艺术鉴赏的评判能力，不能限于国画家评国画、雕塑家评雕塑，它显然将技术强加艺术之上。全国美展评委主要是技术行家和文联官僚所构成，这些被体制阉割并圂养的人们，他们的艺术视野是无法超越现成的俗套体系。可以说，取消分类或更换评委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文化体制的内在缺陷。

问：本届全国美展中，主办方弄丢了一件作品（装置作品），此事正在和作者交涉过程中，主办方提出的解决办法是赔偿作者工本费。对于这样的事件您怎么看？

答：全国美展本是一个官僚化活动，举办方在弄丢一件作品并补充艺术家的工本费，这已是一种进步了。早年参展作品一概是“有去无回”和“去向不明”，从地方初选到最终入选都不例外。诚然，承办一次大型展览，有闪失在所难免，补偿则由不得举办方的霸王条款。这个方面借鉴国外的一些好经验：如参展者与举办方事先必须形成合约，举办方列出展品规格与意外赔偿的金额，以便参展者考虑是否接受。此外，举办方必须跟作品承运单位和展览承办单位达成约束性的责任范围。很遗憾，在《第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征稿》中没有见到类似声明，不知作品入选通知书有没有相关条约文件？就这起作品丢失事件而言，双方不能解决只能采取法律手段，此外没有其他办法。

问：被弄丢作品的作者（该作者在本届美展获优秀奖）指出，在美展初选阶段，作者作品经常是不被尊重的，经常见雕塑在展览被损坏，美展对年轻人尤为轻视，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答：如果丢失作品已进入获奖范围，那责任完全在举办方，即使承办单位造成的过失，也必须由举办方出面承担责任，因为作品法人与展览承办方不存在直接责任关系。对于雕塑装置作品，搬运和保管是多些难度，举办方一旦接收作品就必须完全负责，不论损毁或丢失都要必须赔偿。全国美展对年轻人重视和不重视，均无实质意义，因为在公正原则与艺术学理上，作品本身是最重要的，而不在于作者的年老年少。像全国美展这种体制内活动，存在论资排辈、权钱交易、人情关系是家常便饭的，当然肯定有人是凭自己作品入选展览，否则滥竽充数也就难以得逞了。总而言之，在一个黎明前的当今时代，一个有灵魂个性的艺术家，决不会拿自己的天赋才情和人格尊严给那些官僚评委们任意践踏。

梅玎荣

楼主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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